和平醫院小兒科醫師 林秉鴻的隔離日記
陳宗逸
2003/05/02 第371期
「SARS並不恐怖,恐怖的是人類自己本身的貪婪、軟弱、自私、怪罪他人所衍生出來的災害。電視上聳動的報導都是做出來的,大家隨便看看就好。」林秉鴻在網路日記上如此說。
和平醫院小兒科醫師林秉鴻,眼看社會輿論在媒體的刻意炒作之下,對於院內醫護人員與台北市政府的因應處置上,有很多的誤解與質疑,但是在對外管道不暢通之下,無法清楚的解釋,於是他上網發表了個人的〈隔離日記〉。

與一週以來媒體陸續發表的一些日記相比,林秉鴻醫師在日記中對於媒體和北市政府多所批評,也因此遭到多數媒體刻意封殺,沒有太多人知道有這份「另類」日記存在,唯一對這份日記抱以關注態度的,只有在網際網路上熱情轉寄這份日記的網友。

◆四月二十二日 院內已沸沸揚揚

林秉鴻表示,和平醫院內的疫情,其實在四月二十二日,耳語就已經在院內沸沸揚揚,只是院方一直沒有公開的說明與措施,處理時效是有點晚。原本他「相信醫院應該會有一套有效的管理防疫措施。後來的事實證明,當初的想法真的是太天真了。」、「全院籠罩在一股不安的氣氛當中,所有醫護人員強迫照胸腔X光,我照了,沒事,可以準備回家了。一位學姊照了之後發現有異常,立刻被要求切一張電腦斷層,後來切出來只是一些纖維化組織,是舊的發炎留下來的痕跡。科內大家虛驚一場。」

四月二十四日下午三點鐘,林秉鴻接到所有和平醫護工作人員緊急召回的電話,緊接著又接到他院內學長的一通特急電,「說如果一小時之內不到的話就要被罰六萬塊錢」。他心裡想「政府怎麼會發明這種隔離措施,把一千多名和平醫院員工全部召回和SARS病人關在一起,這不是要做一千多份的病毒培養嗎?在SARS的傳染途徑不明的情況之下,一千多人在一起很容易就交叉感染!」

林秉鴻在無奈的心情之中,到達和平醫院,發現「整個醫院簡直是無政府狀態。我們還被通知家人要被居家隔離,心情更加沮喪。」、「後來聽說衛生局長邱淑媞要來,便吆喝去堵邱淑媞,但是側門有兩層黃布條圍著,中間有警衛擋著,外面的布條圍著大批的媒體記者,裡面的布條聚集著我們和平的工作人員,等了半天不見邱淑媞來,大家就自行離去。」

晚上林秉鴻走進院長室,看見黃主任、蔡醫師及吳院長等醫院高層「正在和邱淑媞開視訊會議」。「好個邱淑媞!原來說要來是這種來法。主任和蔡醫師激動的說衛生局和疾病管制局應該要指派專人來指揮和平醫院,但是邱叔緹卻反要求我們醫院內部自己要組織起來,並要求院長要約束一下自己的手下。我聽了心裡真的是涼到谷底。」

◆摸著良心說 每家醫院都有病毒

林秉鴻在網路日記上說,他覺得「沒辦法!現在的內科主任黃蓮奇、總醫師詹尚易與全體內科醫師等人運用和平醫院僅有的十一間負壓隔離房(其中有兩房不能用),一肩扛起第一線救治SARS的責任,等衛生局的人來實在太慢。當主管的人無法身先士卒,怎能夠了解第一線的實際情況呢?邱淑媞妳好歹也是和平醫院家醫科出來的吧!因為家醫科主任不讓妳升主治醫師,今天妳就來報復了嗎?」

林秉鴻分析,所有醫學界人士摸著良心都知道,現在每家醫院都藏著SARS病人隱瞞不報,SARS的滲入台灣,不是因為今天和平醫院漏看了一位病人然後爆發集體院內感染所引起的這麼單純,而是今日兩岸交流實在太頻繁,SARS早已悄悄進來了。台大醫師說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SARS防護網終於破了,這句話實在說的很沒知識也沒良心。

「全台灣的醫療單位和衛生單位有個共同認知在,要在北中南東各找一兩間SARS專門醫院,誰早被抓到院內感染誰就倒楣,所以大家都知情不報,以至於在和平醫院爆發之前,全台SARS疑似病例只有三十例左右。」林秉鴻這麼寫道。

今天將和平醫院一千多位員工及病患及家屬留在當地,林秉鴻「實在想不出來這種隔離法有哪一點符合防疫的原理?為什麼不把沒發病的醫護人員居家隔離就好?要辦集中隔離為何不做好分區隔離?沒辦法!台灣人民好騙!政客愛演戲!」晚間十二點鐘行政院發佈命令,讓符合七點條件的病患家屬能夠離院,林秉鴻認為這「更證明了這次的隔離是依照政治運作原理而不是醫學防疫的原則。」院內同仁「在一片謾罵聲中看完夜間新聞」。

◆真實的情況 必須從裡向外看

四月二十五日上午八點,就護士的集體抗議,林秉鴻看到「新聞報導的方式先是用同情及人權的角度出發,接著市政府發佈命令說要罰六萬塊錢及記兩大過處分之後,再改以與香港威爾斯親王醫院醫護人員自動自發照顧SARS病患做比較報導。」、「今天政府是以強制集中隔離的方式,而不是以成立SARS專門醫院來做號召來扣住這一千多人,既然如此我們要求隔離的人權以及正當性並不過份。」林秉鴻嘆息道,「台灣媒體胡改濫造新聞的惡質由此可見一斑。」

林秉鴻最後寫道,「寫這封信的目的是想要直接告訴你們真實的情況,避免被不當的媒體和政客所操弄,因為我們困在裡面的情況和電視上報導的角度是不同的。我們在裡面直接面對的是最真實不作假的東西︱求生存。」

林秉鴻覺得,「媒體和政客所面對的是他們的收視率和政治生命,而且是由外向內來看整個和平醫院和SARS,這些資訊對大家來說都是沒有用處的,因為以後大家都是獨自面對SARS。」

「我們的經驗是很寶貴的,大家可以多想想什麼是我們做對的,而什麼是我們做錯的,以後當SARS就在你面前你該用什麼方法來幫你渡過難關。」、「SARS並不恐怖,恐怖的是人類自己本身的貪婪、軟弱、自私、怪罪他人所衍生出來的災害,拿這次粗魯的集中隔離事件來說就是個最好的例子。電視上聳動的報導都是做出來的,大家隨便看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