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的水杯
老包
2014/08/27 第期
親愛的讀者,今天來談談張顯耀事件;這個事件最特殊的地方,是爆發的第二天,大家就都明白是什麼樣的政治「內幕」了。在典型「中國人」習性主政的地方,高層的政治內幕這麼容易就攤在陽光下,家喻戶曉,實在很少見。
而既然這麼家喻戶曉,接下來調查局和檢察官要說張是匪諜或洩密什麼的,就顯得非常荒謬;我相信被迫「辦案」的人,內心一定很嘔,覺得根本是在被「高層們」耍猴戲,莊孝維。

張顯耀事件本來就只是一樁內閣政府的人事傾軋而已,這種事在任何民主國家的政府內部,都是司空見慣之事,但搞到最後,連「共諜」匪諜這種帽子都端出來,還能出動檢調真刀實槍大幹特幹,這就如同兄弟吵架,到最後卻各顯神通,各自出動海軍與空軍對幹起來,看在我們這些納稅人眼裡,當然會很不屑;九趴總統把國政當樂高積木遊戲辦家家酒這樣搞,也就成為曠世笑柄了。

為什麼會發生這麼荒謬的事件呢?我們當然可以把它想得很複雜,包括什麼諜報戰、中美角力、國民黨派系鬥爭......云云,這固然滿足了我們的看戲心理,但在現實上,並無助於我們社會在建構的,民主的台灣價值──因為真相其實簡單的不得了:那就是當一個人把權力的水杯倒滿了水,卻還不滿足,仍不顧一切繼續注水入杯,其結果當然就是氾濫成災,慘不忍睹、非常難看了。

而這個把「權力的水杯」貪得無饜恣意加水的人,你可以說是馬英九,但也不能忽視金某人;在本案中,馬金其實一體,但張某人卻不滿是金某人要他走路而不是馬氏本人,且又威脅他有叛國之嫌,愈想愈不對,終起而反抗(訴諸媒體)。但事實上,上面的動作卻只是為了凸顯他金某有天神般的權勢而已,他除了要你走路以外,還要你向他下跪,伏地而不得直視他──這都是一種權力麻啡中毒過深的症狀;倘若金某人都有這種天神般的神力,那他背後的主子馬氏的「神功」,那就更不得了了......我想馬氏是有著這種權力麻啡中毒症候群的。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羞辱,張某的反抗乃屬自然。

身為一個獨立國家的國民,我們絕對不能只是抱持看笑話的心理,而要有一種「民主的慣性痙攣」病狀自我警惕。為什麼是「慣性痙攣」呢?因為民主化以來,民選總統除了李登輝這個特例以外,連兩任總統其實都有這種權力的水杯氾濫成災的毛病──馬英九固然有現在令大家倒盡胃口的馬金現象,陳水扁時代其實也有「扁邱現象」,兩者相互輝映,值得我們進一步探究。

「馬金現象」搞出凌遲前總統陳水扁、惡意起訴九十歲的台灣民主之父李登輝、搞出去年大鬥王金平的九月政爭、搞出今年丟人現眼的亂鬥張某共諜事件......。至於「扁邱現象」呢?除了大鬥恩人謝長廷以外,也曾大鬥恩人李登輝;而為了鬥爭老李,甚至不惜引清兵入關,聯合「外敵」老K的連戰,大搞修憲把戲,將國會議員減半,又改成自我矮化票票不等值的單一選區兩票制,令泛綠陣營至今仍活在痛苦的政治深淵之中。除此之外,搞出不倫不類的「扁宋十點共識簽署」案(堂堂國家元首竟與自己國家的小黨主席簽「條約」,煞有介事,好像在與外國元首簽備忘錄,事後我去向扁質疑他踐踏國家名位,他只好坦承是邱「同意」他做的,和馬聽金某人的,如出一轍,很悲哀的牝雞司晨文化);搞出不倫不類的「權力下放給蘇貞昌」事件,總統的憲法職權竟可以用一個公開記者會就「全額交割」讓渡給惡勢力,實在很離奇也很悲哀;搞出令全世界政壇笑掉大牙的遭金光黨詐欺巴紐案......。

此外,扁邱被權力的水杯沖昏頭時,還曾不知天高地厚,竟與美國駐台代表包道格(2002-2006駐台)交惡為敵,種下日後扁被天羅地網的愛格盟防制洗錢組織包圍,遭揭發鉅款匯海外業障,身敗名裂,也連累日後的民進黨,每逢總統大選,包道格必運用影響力打擊綠營(初始我曾試圖提醒扁替邱「擦屁股」,修補包道格關係,扁竟只聽信邱語,對包道格表示不屑,曰:他是「紅軍」──指親中,我跟扁說你管他什麼軍,他就是代表美國啊......但扁一副胸有成竹、不想再談的表情;我們又能如何)。

而更離奇的:2008年總統大選投票前一個月,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受到扁家金錢醜聞的打擊,以及扁邱體制的胡搞瞎搞天怒人怨等等的影響,謝長廷孤臣無力可回天,綠營的中央執政權保衛戰已是必敗無疑......未料扁邱竟還奮力一搏,往權力的水杯繼續注水,試圖利用權勢,令國防部與國營大企業出鉅資成立一家軍火買賣的公司,讓邪門的新潮流「雙仁」(邱義仁與目前坐牢中的吳乃仁),去全權主導操控!縱使已經要交出政權了,竟還給人這種「撈一票再說」的惡感,那手中握有選票的選民,將做出什麼裁判,乃可想而知。鐽震案最後當然是自討沒趣、胎死腹中,但可憐的民進黨,碰到這麼大力傾倒的扁邱土石流,豈能不被淹沒?

這些故事給我們的啟示就是:扁邱與馬金乃半斤八兩也,但扁與馬都是我們實行時間不長的民選制度所產生的,兩人分屬不同且敵對的政黨,在「權力痙攣」方面的症狀卻是一模一樣,可見我們社會在什麼環節,是出了差錯的──也就是說,我們社會所提供的民主養分與空氣,孕育出來的明星級國家領導人,無可避免的,將是具有這種權力痙攣基因的;而不具這種麻煩基因的,說不定還無法穿過既成的種種複雜政治通路,抵達領袖寶座呢!

簡單的說,以我們現有的政黨通路與媒體通路、選民性格,在2016所能挑選出來的總統當選人,不管是蔡英文,或是朱立倫、吳敦義,最後可能都難逃權力痙攣基因的主宰──這個預言現在當然不會受到各自支持者的認同,但只要我們想想:就連看來很素人、清純的小英,她在短短的綠營從政經驗,都還存在著對新潮流「雙仁」(這個讓綠營跌進政治深淵的魔咒)的深深依賴......遑論藍營體系,必須仰賴「黨國食物鏈」輸送大量養分的其他2016明星。

難道這就是我們的政治宿命?我們當然不能這麼認命,人類進化的本質就是超越,我們在未來的時日,當然應該想辦法一樣一樣去克服;而在此之前,我們至少可以從唯一成功的典範──老李的身上,去發現某些重要的特質,用來提醒未來可能的國家領導人。

最近剛好國安密帳案二審再判李登輝無罪,而這個案子正好是扁、馬「攜手」合作,有志一同對付老李的反諷政治案例──誰說陳水扁和馬英九是永遠互唱反調的呢?當他們在老李面前,相形見穢時,就試圖用一個莫須有的司法案件來醜化他了──陳水扁時代,因為台派很多人都崇拜李登輝,阿扁就吃味了,而試圖找老李的麻煩;馬英九時代,2009年八八風災,看到馬之無能,就連統派媒體都寫社論說懷念老李在九二一大地震時的元首魄力表現──馬英九因相形見穢而懷恨在心了,一旦自己人接任檢察總長可以完全掌控特偵組了,就在2011年對已經九十高齡的老李展開司法追殺了。

老李也是人,差別在老李有信仰,而扁馬兩人始終不知為何而戰,當選總統倒像是中了大樂透;而多數「好運者」是逃不過中大獎後詛咒上身的關卡的。回到我們一開始所講的權力水杯論吧──相較於扁、馬拼命往權力水杯注水,「寧過勿不及」(扁之名言),寧可氾濫成災也不肯歇手,老李則是隨時保持警覺,不讓水杯「滿溢」,永遠留有水杯空間,以便自我檢視。以下我將簡單舉一些例子,以便未來的權力角逐者觀摩細思:

公元二千年總統大選,執政的國民黨內(老李是黨主席),正為著連、宋之爭而鬧分裂,不少人希望老李繼續競選連任,免得連宋廝殺難看,但老李早在前一年(一九九九年)就寫好回憶錄,準備立下民主典範交棒卸任了──最近我看他在一場演講中有提到這件事,他說事實上他已覺得有點對不起老朋友司馬遼太郎了(日本歷史家大文豪),因為司馬曾勸他總統直接民選修憲成功,一九九六年就退位,而他因顧慮沒有民選經驗的台灣特殊處境(老共還發射飛彈騷擾),而不敢放手一搏,但總是將這件事放在心上。這也就是一種權力水杯不敢注滿的心境:水杯是借來的,隨時要還回去,這樣的信仰。

李登輝為何能夠被國際社會尊稱「民主先生」?原本他從蔣家強人手上繼承了超級總統的超級權力,但他一步一步「自我削權」,還權於民,也就是不斷的運用民主化改革,讓權力的水杯「降低水位」,以免水滿為患,氾濫成災,包括:裁撤當權者御用的,整肅異己專用的警備總部、消除海外黑名單、不斷向國民黨從政同志宣示「在野黨(指民進黨)的存在有必要」(以化解仇視民進黨心理)、修改刑法一百條、修改國安法(原戒嚴法的替代品)、國會全面改選、總統直接民選、總統任期六年縮短為四年、......總之,李登輝把自己可以獨裁統治、只要收買國民黨國代就能繼續連任、總統可以當到死的設計,全部取消並加以改革,從這些節操及民主貢獻來看,扁及馬試圖用一樁下品的司法案件來羞辱他,也真是太可笑了。

二○一六誰會當選總統我們還不知道,但馬英九原來也有機會超越陳水扁的權力水杯氾濫成災宿命(以一個泱泱大黨,可以進行朝野大和解,合力解決產業外移困境、合力剷除黨產歷史業障、戒除黨國食物鏈的習性......這些都是可以讓權力水杯清出空間的有效方法),讓自己在歷史留名,但他現在也掉進和陳水扁「扁邱體制」相同的格局,將來歷史都會有所判讀。

權力的水杯溢出水的時候,權力就不再具有能量,而只是讓人看笑話罷了。

下次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