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日報社論
2004/07/06 第期

陳文成博士紀念基金會昨天在台灣大學舉行「陳文成博士陳屍台大校園命案23週年」紀念會，並且舉辦一場「民主化過程中的正義問題」專題討論會，曾任台灣人權促進會會長的黃文雄感慨指出，前新聞局長、台灣省長宋楚瑜，過去做為威權獨裁時代的打手，現在竟然可以在台灣政壇上言行囂張，他更指出，南韓將兩個侵犯人權的卸任總統送上法庭，但是我國的政客們，到今天還是跑到慈湖哭廟謁陵，今昔對比，的確讓人不勝唏噓，也感慨萬千。




事實上，台灣在國民黨統治的戒嚴時期，除了類似陳文成事件外，包括《自由中國》雜誌社的雷震、《公論報》的李萬居、林宅血案的林義雄等不分族群，爭取自由人權的前輩人物，不斷被打壓、迫害的例子，可謂罄竹難書。然而，這些政治迫害事件，有許多被害者雖已為人遺忘，但更有不少被害者的身分仍是眾所週知，弔詭的是，昔日的加害者或實際執行者的身分，至今卻仍然隱晦難明或淹沒於歷史的荒煙之中，或許是台灣人宅心仁厚，也或許是台灣人的記憶如此善忘，以至難於追究該有的歷史責任，甚至釐清事實真相，就像陳文成博士這樣被迫害的典型個案，歷經23年之後不僅真相仍然未明，在政黨輪替後至今也還不曾清理過，還其真正公道。


陳文成事件雖然事隔23年，不僅是陳家人心中永遠的痛，至今無法還原真相，更成為台灣人長期的歷史病徵，因為陳文成命案幾乎涵蓋白色恐怖統治所有的元素：校園間諜、情治單位無法無天的約談、扣留出境證、刑求致死、中傷威脅受難家屬，湮滅真相和證據，拒絕懲兇、道歉和賠償。但是經過半世紀獨裁威權統治，如今台灣民主化已10多年，竟然沒有半個人權加害者受到懲罰，不但如此，甚至許多當年加害者還囂張起來，像當年拷打柏楊的前調查局副局長劉展華還要控告柏楊；當年報導陳文成命案，而遭當年的新聞局長宋楚瑜迫害取消採訪權的前《美聯社》駐台主任周清月女士，在22年後，於去年「台灣民主基金會」舉辦的一場會議中，再度遭到宋楚瑜所領導的親民黨立委施壓外交部，讓她無法抵台參與會議；甚至有不少情治人員退休後，厚顏出版回憶錄，卻沒有任何懺悔。


如果說，以往這些歷史懸案，是因為與國民黨有相當曖昧的牽扯，而在國民黨執政時期，無法務實討論、追究，猶可理解，然在民進黨已連兩任執政的現在，這些歷史陳案，也應該到了須向人民交代、說明清楚的必要時刻，譬如當初是如何約談、偵訊，為何約談、偵訊，是誰約談、偵訊，地點在哪？有無文書紀錄？如經審判，其判決情形如何？有無公開？這樣的過程，並非只是為了清算歷史懸案而已，更進一步，是要給長期遭受黨國體制迫害的台灣人民，進行一個集體的正常心理治療，還給台灣人應有的正常生活秩序與生命價值。


不容諱言，許許多多的台灣人，至今仍然是納悶的、疑惑的，台灣過去這些陰暗過往，到底是如何發生的？為何到目前卻似乎尚未結束？就像當初因為報導陳文成命案，而捲入這場漩渦，最後也改變其一生的周清月，前兩天在本報發表的〈一件政治命案與一位媒體受害者〉文章所說：「這些年來，我雖曾多方猜測但尚無法了解，為何新聞局會有如此的反應？同樣地，陳文成命案至今猶然懸而未決，而看來破案的機會也相當渺茫，從來沒有人能夠或願意解釋為何他被情治人員偵訊後會陳屍在他的母校台灣大學？」


周清月的疑惑，其實也正是所有具有正義感、追求公道的台灣人的疑惑，就像黃文雄所強調的，當局應該正視台灣歷史的人權問題，期待當局與政界、社會民間，用心為人權做出應有的努力。譬如，陳文成命案當初約談他的所有人員、偵訊至離奇死亡過程，都應該調查清楚，讓人民解除謎團，這不只是因為陳文成是一位所謂「黑名單」的海外異議人士，他在美國也有相當的學術地位，卻在返台探親時遭警總約談之後離奇陳屍台大校園，對於台灣的國際形象打擊甚深；而生為台灣人的周清月，只因為報導事實，卻毫無理由的遭受迫害，被剝奪採訪權利，中斷了她的生涯規劃，被迫離開台灣到海外重尋新聞生涯，當年政府對新聞自由的莫名恐懼，不但對其造成威脅，也讓她成為犧牲者，這些歷史塵埃與不公，難道應該繼續讓其沉埋，無聲無息？


我們認為，正視台灣歷史的人權事件，不是翻舊帳，也不是為了報復，而是矯正「轉型期正義」過程中既曖昧模糊，而且有被徹底顛覆的危險，尤其如宋楚瑜者，不甘輸掉2004年總統大選，動不動就喊「沒有真相、沒有公道、沒有總統」，然而他任內迫害周清月、斲喪本土文化的歷史公案，箇中真相還原了嗎？甚至國民黨執政時期的冤案、錯案、假案，有哪幾件事有真相？有哪幾件已還給當事人或家屬公道？陳文成命案，是轉型中的台灣無所逃避的歷史遺緒，但正如政論家林世煜在本報所發表的文章指出「威權時代的舊勢力，如此咄咄逼人，是否意味我國的轉型還須要更鉅大的努力」？沒錯，台灣人努力真的還不夠，政權雖已輪替，但亟須清理、還給台灣人、還給受難者公道的地方，真的還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