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電影、舊思維-過去的光榮可以休矣
黃茂昌
2002/10/25 第344期
年底總是電影活動最熱絡的時節。台灣最大且行之有年的金馬獎頒獎盛會及金馬國際影展一向在年底舉行,歐洲及北美幾個大型的國際影展如威尼斯、盧卡諾、多倫多等電影節也相繼在秋天舉辦。今年台灣更是充滿了各式的影展活動,女性影展剛在台北結束,高雄電影節在十月二十六日開跑,台灣新電影二十週年巡迴放映正如火如荼展開,金馬獎頒獎今年移師高雄,一結束,紀錄片雙年展又將接踵而來。

每天報紙的娛樂與文化版面都是電影的消息,電影文化不熱絡嗎?要回答這個問題,我想從我自身的經驗談起。

我是所謂的五年級生。還記得高中聯考前夕的一個週日輔導課的中午,同學吆喝著一起去看「小便的故事」,當然,那是叛逆少年們口中【小畢的故事】的雙關語。當時,我們不懂什麼是藝術電影、什麼是台灣新電影,除了路邊的彈子機外,看電影是我們暫時忘卻學校與補習的唯一娛樂。

我們愛看新藝城的港片,而甚至不曉得台灣電影與香港電影的區別,反正都是配成國語的電影。我們也愛看成龍,愛看【異形】,愛看【小畢的故事】、【看海的日子】,對林青霞、陸小芬、藥師丸和諸多好萊塢明星,都有著同樣的幻想與崇拜。什麼國片、西片、商業、藝術,我們一概不管,只知道顏正國的一句「戀愛」得到了正值青春期的我們的回響,成為一句著名的口頭禪。

逐漸長大之後,我們開始明瞭有坎城、威尼斯影展的存在,開始閱讀艱深的評論文字以了解我們深愛的電影,台灣出現了新電影,後來曉得香港有徐克、許鞍華等人的新勢力,看電影再也不是如此單純了。曾幾何時,台灣電影的國際聲望藉著【悲情城市】推到了巔峰,大學畢業前夕,我也騎著摩托車,遠赴金瓜石參與首映,並深受感動。當時,決定拋開一切,毅然在退伍後赴美學習電影。

然而,我大部分待在美國的一九九○年代,卻是台灣電影產業逐漸走下坡的年代。蔡明亮、林正盛等人嶄露頭角,國片創作力依然豐富,然而,年輕觀眾卻逐漸出走,票房一路下滑。曾幾何時,我們開始全面仰賴輔導金、國片院線,商業與藝術之爭吵個不停,新聞局成為眾人的箭靶。曾幾何時,我們需要走入大學校園辦座談會,需要與教師會合作,廣發數十萬張折價券,需要政治人物站台代言,以爭取多一點點的票房。

那個只有電影、沒有網路、電視、KTV、政治秀的時代已經過去,全球性的媒體時代已徹底改變了我們的消費生態,現在的年輕人已不像我們當年那般好騙好養,美麗的看電影的純真年代已經過去。

回顧台灣新電影二十年的歷史,我們除了緬懷與自誇之外,必須要從新思維的角度來徹底反省,而不只是沈醉於過去的光榮。當年的政治情況與教育體制是新電影開展的一大助力,本土的、個人的、批判的電影深受年輕人認同,在當時,或許那應該是很in,很hip的流行文化。一開始,台灣新電影就不是打著要「提升觀眾水平」的角度出發,不需要藉研討會、影評人解讀才能看懂。台灣新電影在當時是和群眾緊密連結的新的流行文化。

我個人認為,二十一世紀台灣電影的新思維有三個層面,缺一不可。第一是與年輕人的互動;第二是國際化的前瞻思維;第三是跨領域與新科技的必然趨勢。今年的高雄電影節就是以數位為主題,展現未來電影多元與寬廣的面貌,電影再也不是三十五釐米的影片而已,電腦動畫特效、HD技術、普及DV媒材、寬頻的建構等,以徹底改變了生產與消費的形式。我們很難想像,二十年前有影音工作者的頭銜叫做MTV導演、VJ或Flash動畫指導,新的創作思維的挑戰與競爭,已遠遠超過當年新電影那一班人所面對的。

電影活動頻繁,但報紙的露出其實只是小眾觀影人口的膨脹假象。產業的整體提升是我們當前最缺乏的,需要前瞻性的政策與大量的資金投入。光是推薦國外影片來大拜拜一番,或是耽溺於過去的光榮,與政治秀的效果一樣,沒什麼積極效用。

年輕人才不管你這麼多!

(本文作者現為專業電影製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