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二一 人生的二選一
洪崇仁
2003/11/20 第399期
如果說楊德昌導演的【青梅竹馬】是一九八○年代城鄉變遷中,台北壯年男女的切片,那麼楊順清導演的【台北二一】(Taipei 21),就是二十一世紀經濟不景氣中台北青年男女的樣本。

【台北二一】是楊順清導演繼【扣扳機】之後的第二部電影作品,從【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麻將】到最新的【一一】,楊順清一直都是楊德昌導演的製作班底,兩個人同樣都以台北的人、事、物為創作背景;楊德昌的【一一】格局與野心較大,談的是中年危機與中產階級家庭的崩裂,楊順清的【台北二一】則像一篇輕鬆的散文,卻又呈現出青年窘境與核心家庭的起落過程。

【台北二一】的片頭就出現了即將開幕落成的「台北101」大樓的符號與意象,而活在這新東區時代的台北男女,有一個叫阿宏的男生,白天在房屋仲介公司上班,晚上還到日式酒廊打工;另一個叫小瑾的女生,白天在外商高級服飾公司上班,晚上去補習語文。與阿宏交往了七年的小瑾,在阿宏二十七歲生日的那天預購了一間小套房,兩人的未來不是一起買下房子,成家立業,就是女的出國唸書,雙方分手,阿宏與小瑾只能二選一。

阿宏以兩人經濟狀況不佳為由,否決了小瑾的提議,也就是兩人即將走上分手之路,七年的感情就要畫下休止符,相信這是當下許多年輕人所遇到的人生問題,特別在這個經濟衰退,國家競爭力下跌,失業率攀升,負債累累的台灣社會,阿宏與小瑾所代表新的台北故事,是一個外表光鮮亮麗,實際上困境百出的男女戀人。

由【扣扳機】男主角蔡政弘飾演的阿宏,與新人林孟瑾飾演的小瑾,各有許多問題困擾著他們,例如:阿宏的薪資一拿到手,一不小心就會被許多的帳目扣掉了,通常都來自房東莫名的房屋修繕、信用卡的帳、公司扣下的業績,以及機車被拖吊罰款等,所以,阿宏連送女友小瑾的花,都是從酒廊的垃圾桶裡撿小姐不要的。

而小瑾每天在高價地段的服飾公司上班,主管都是外商,客戶都是事業有成的有錢男人,這些中年男子頻頻向她示好,挑戰著她與男友的感情基礎。而光鮮亮麗的小瑾回到家中,所要面對的是一個破舊不堪的房子,以及一大堆的家庭問題,連她哥哥都成了需要潛逃中國的通緝犯,還留下未婚生子的女友,一個家庭,轉眼之間,美景不再。

這樣的一對男女戀人,辛苦地經營他們的愛情,內憂外患不斷,愛情與麵包的二選一,正是楊順清導演的切入點,比起【扣扳機】牽扯許多因果循環及社會批判的內容,【台北二一】表面看來輕鬆多了,但是細心看仍然可以看到導演有許多想說的話。

阿宏在房屋仲介公司遇到的一個日本客人,要花大錢買回他父親當年在台灣住過的老房子,好讓得到記憶及行為退化病症的父親有個美好的人生終點;天時地利加上人和,阿宏與這個日本人成了要好的朋友,還到處看看這個變化中的台北。許多場戲都指涉出絃外之音,例如:原本為日本人建築的舊台北市政府、乏人問津的中影文化城,以及「台灣新電影」的神聖場景︱九份金瓜石等等,這些記憶,不也是國片觀眾戲裡戲外的集體潛意識嗎?

更有趣的是,導演若有似無地把從「台灣新電影」以來的一些劇情及表現手法融入【台北二一】之中,從【青梅竹馬】、【悲情城市】、【愛情萬歲】、【飲食男女】等,皆入了戲,而阿宏與日本人的經驗交流,根本就是【一一】裡吳念真與日本人的人生對話青年版。

楊德昌的【一一】是已知天命的人生觀,有一就會有二的宇宙法則,而楊順清的【台北二一】是要在知天命之前必須懂得二選一;其實,人生本來就是有一就會有二,只是楊順清提醒觀眾的是,在這個「一」與下個「一」之間,不管你是「向左走、向右走」,我們是要自己作出抉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