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島由紀夫之死
陳悅文
2008/11/21 第661期
人如果只為自己活、自己死,就會感到卑怯;人如果能為了什麼奉獻生命,那就是大義。

一九七○年十一月二五日上午十一點,發生了震驚全日本的「三島由紀夫自決事件」。當年震憾國際小說《假面的告白》《金閣寺》的作者三島由紀夫竟然帶人綁架東京市穀的陸上自衛隊總監,條件是要自衛隊員聽他「演講三十分鐘」。


美主導憲法  日禁有軍隊


那一天的中午十二點,三島站上了陽台,對著約一千名的自衛隊員開始了「自衛隊決起」,也就是要求軍事政變的演講,但是底下媒體及自衛隊員一片混亂吵雜。沒有麥克風的三島用盡聲音狂吼「諸君!聽我說!聽我說!」「我是賭上命在講!」。演講七分鐘就結束了,回到總監室的三島後切腹自殺,得年四十五。


三島由紀夫(??? ???)一九二五年一月一四日出生於東京四谷。隔年大正天皇病逝,年號改為「昭和」,因此三島由紀夫的實際年齡和與昭和年剛好一致。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戰敗。對戰勝國的美軍來說,日本是個奇異的民族,跟德國人不一樣,日本人是異教徒,而且還不怕死。明治維新以二十八年的時間打倒大清帝國,三十八年的時間打倒俄羅斯帝國。因此怎樣讓「日本永遠無法和美國作對」便是美軍佔領政策的最高原則。


首先,被美軍佔領的日本於一九四六年施行「日本國憲法」(之前為「大日本帝國憲法」)。這套由美軍所主導的「日本國憲法」第九條明訂日本「放棄戰爭」、「不保有戰力」「沒有交戰權」。根據這套憲法,日本不能有「軍隊」。任何有國家主權概念的人都能明白,這是個非常畸形並且影響國家主權的規定。但是戰敗的日本當時沒有說「不」的能力。


日戰後教育  三島批亡國


為了避免不怕死的大和魂再起,麥克阿瑟也致力改變日本人的倫理觀、美學及家族制度。因此不只憲法,連決定教育方針和國家根本有關的「教育基本法」也由美軍所主導。譬如廢除學校「修身」的課程,及以「孝、友、和、信、謙、愛、學、智、德、公、法、勇」等十二個道德項目為內容的「教育?語」。其中還包括徹底教育日本人,任何和「戰爭」「軍隊」「國家」有關的字眼都是「絕對惡」的觀念。


一九五一年所簽訂舊金山和約的同時,日本和美國簽訂「日美安保條約」。所謂的「日美安保協定」簡單說,就是「由美國來保護不能擁有戰力的日本國家安全」。根據一九五一年所簽訂「日美安保條約」,美國不但可以任意在日本設基地,美國人在日本犯罪,日本也沒有審判權。於是不論是六○年的改定、或七○年(三島自殺的同年)的自動延長,在日本社會都引發了日本史上空前規模的反對運動,又稱「安保?爭」。


三島痛批戰後的教育是「亡國教育」。六八年三島出版了《文化防衛論》,還組成了原名祖國防衛隊的「楯之會」。在一次英文專訪中,三島被問及為何要組成「楯之會」。三島認為日本需要的不只是「國家的獨立」,更重要的是「精神的獨立」:「日本戰敗二十年,拜工業化之賜乍看之下好像太平無事,但是在精神上卻沒有任何的重建。」


喚武士精神  喊出天皇論


一九七○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三島帶著四名「楯之會」的成員綁架東京市穀陸上自衛隊總監。中午十二點,應三島的條件,三島站上了陽台對著約一千名的自衛隊員演講。陽台上的三島嘶吼道:「日本過於熱心經濟的繁榮,結果卻變成精神的空殼子,政治充滿謀略及欺瞞!」「為什麼沒人注意到日本的根本歪了?」「能糾正日本的便是自衛隊。」「諸君!聽我說!」「我是賭上命在說!」「自衛隊用血和淚等憲改,等了二十年……自衛隊建軍已經無望,自衛隊已經無法成為國軍。」「對自衛隊來說建軍的本義為何?是保護日本。是要保護日本。保護以天皇為中心的歷史傳統文化!」「自衛隊不覺醒、不站起來,就無法憲改!」這樣一來「自衛隊永遠只是美國的傭兵」。


三島又說,「諸君!你們是武士吧?!武士怎能容忍這種否定自己的憲法?怎能對否定自己的憲法卑躬屈膝?」「只要還有這部(憲法)你們就永遠無法得救!」「你們難道不知道,這是部讓日本沒了骨頭的憲法?」「有沒有人願意用自己的身體,用死來擊碎這部讓日本沒有了骨頭的憲法?」「今天我要讓諸君看看,比生命還有價值的東西。」演說完後,他在重複高喊「天皇陛下萬歲」三次後切腹自殺。有許多人因為三島大喊「天皇陛下萬歲」而批評他是「軍國主義」,在《文化防衛論》及死前一年的東大「焚祭」中,三島都再三說明日本的傳統文化以「天皇」作基盤,若否定了天皇,便無法定義「日本」,而主張「文化天皇論」。


為大義而死  作家賭生命


三島死後三十八年,日本有了很大的轉變。至少大部分的日本人認為日本的確有「制定新憲」或「憲改」的必要。「防衛廳」也在二○○七年升格為內閣直屬的「防衛省」,而教育基本法也終於在戰後六十年後改正。


三島曾說「現代人的死,缺乏戲劇性。」「不是死於車禍,就是死在醫院」「就算身為武士,也不一定有死的機會。」「人如果只為自己活、自己死,就會感到卑怯。」「為自己而生,為自己而活的人都不堅強。」「人如果能為了什麼奉獻生命,那就是『大義』。」而三島追求的正是「有名譽的死」、「為大義而死」。


一九七○年十一月二十五日的「三島由紀夫自決事件」絕非失敗的軍事政變,而是作家三島由紀夫以生命作賭注的思想革命事件。十一月二五日是三島由紀夫的忌日,現在則被稱為「憂國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