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獨領袖黃昭堂〉一生奉獻漸成主流
高天生
2007/09/13 第599期
近來如火如荼展開的各項台獨相關運動當中,最為熱門的活動幾乎都圍繞在「公投入聯」議題上,因為以台灣作為國名、以台灣名義加入聯合國,是「現在進行式」。

美國國安會官員韋德寧公開宣稱:「台灣或中華民國(R.O.C.)在現階段都不是國際社會的國家」,在台灣政壇引爆軒然大波,但對長期從事台獨運動的菁英而言,這句話卻有醍醐灌頂的作用,正因為台灣還不是一個國家,所以他們努力一生的目標既非憑空捏造,也更具正當性。


社會偏安保守 獨運發展停滯


長期來,台獨運動最大的阻力,就是來自「中華民國」這頂大帽子,威權獨裁統治時,蔣家王朝為了鞏固統治權力,無所不用其極打壓台獨運動,許多人在海外往往因批評時政、關心台灣前途而被列入黑名單,只能在思鄉時垂淚唱「黃昏的故鄉」,宣洩有家歸不得的鬱卒情緒。


兩蔣過世後,李登輝繼任為首位台灣人總統,他在政治上進行解嚴和相關改造工程,黑名單也獲得解除,受政治迫害的冤屈則逐步獲得平反,但公元二千年政黨輪替以來,台獨運動卻遭遇停滯、尷尬困境,這一方面是社會人心冷漠,誤以為中華民國已是一個國家,且主張台獨的民進黨都已執政了,現實與理念的糾葛不清;又面對海峽對岸中國的崛起,經濟快速發展,充滿許多虛擬的商機,不少人為了攫奪現實利益而衍生偏安、保守心態,不希望打破「現狀」,這種「迷思」,讓台獨運動的推展綁手綁腳。


對於「中華民國」被美國官方宣告不是國家,馬英九和國民黨人的反應是如喪考妣,露出被揭穿的心虛窘態,因為馬英九目前正在打一場復辟聖戰,計畫明年從綠營手中奪回中央政權,加上年底國會選舉早已勝券在握,馬英九和藍軍正在做中華民國「復國夢」的敏感時刻,美國卻先聲奪人告知「中華民國不是國家」,夢醒時分,確實讓人感到特別寒冷、惆悵。


推動正名制憲 成為共同旗幟


相對的,獨派人士對此卻有如釋重負和找到新著力點的正面感受。長期以來備受獨派陣營敬重,真正的台獨運動領袖、台獨聯盟主席黃昭堂的心情和心態,就是典型案例,他們過去不求名利、權位,一生為台獨運動奉獻犧牲,如今在美國的「刺激」下,台獨運動不僅漸成社會主流民意,更多驅動能量也快速爆發出來,這對垂垂老矣的台獨運動菁英而言,正是此生最堪告慰的事。


九月九日,黃昭堂在自由時報政治新聞版發表「確立台灣主權|台灣國家正常化」專論,這篇近三千字的論述內容,一方面統合李登輝、陳水扁對台灣主權運動的異見,同時對獨派內部的六種論述也有進一步整合的強烈企圖心,被視為是台獨運動重新出發的嶄新開端。


黃昭堂歸納獨派內部對「台灣獨立」問題,有六種看法。


一、台灣已經主權獨立,不必再主張台灣獨立了。


二、台灣已經主權獨立,其名叫做中華民國。台灣就是中華民國,中華民國就是台灣。


三、台灣在國際法上的地位未定,但依人民自決的潮流,台灣主權應歸屬台灣人。


四、事實上台灣是一個國家,但尚待法理上的完成。


五、台灣是美國未編入領土的地域,台灣應向美國爭取獨立。


六、台灣已被當做中國的領土,或被誤解為中國的領土,咱應該發表(台灣獨立宣言)。


黃昭堂認為,各種主張,都可以繼續研究、深化,都可以繼續堅持,但彼此不要惡言相向,畢竟大家都是為著台灣的安全與發展。


對於未來的台獨運動和操作,黃昭堂建議以「確立台灣主權說」,來減少論述上的分歧和耗損,實際運動和操作,則以「正名、制憲、國家正常化」為主軸,希望「確立台灣主權的運動」成為新時代台灣人的共同旗幟,不同的獨派團體如「手護」、「入聯」等組織人員、目標重疊性高,大家期待能相輔相成。


畢生追求台獨 曾經流亡日本


一九三二年出生於台南縣鹽份地帶的黃昭堂,政治意識早在唸台大時就啟蒙了,當時他曾翹課幫許多黨外人士助選,台大經濟系畢業,當完兵後,一九五八年底到日本東京大學唸研究所,從此成為流亡日本的海外黑名單,也走上台獨運動的不歸路。


一九五九年,一群以台南一中校友為主的日本留學生,以王育德為首,開始募款、籌劃發行「台灣青年」雜誌,一九六○年「台灣青年社」正式成立,黃昭堂也積極參與其中。


一九六二年「台灣青年社」變成「台灣青年會」,後來又變成「台灣青年獨立聯盟」、「台灣獨立聯盟」,最後成為「台灣獨立建國聯盟」,但不管名稱如何變化,黃昭堂都是備受同志敬重、心服口服的實質領導者、運動領袖。在國民黨威權統治的黑名單中,黃昭堂、陳南天、黃文雄(刺蔣案)等被列為最高等級的暴力分子,也是最後解禁的一批人,黃昭堂遲至一九九二年才回到台灣。


在同志、好友眼中,黃昭堂是腳踏實地的人格者,他對人寬厚,不口出惡言,對台獨運動則不打折扣堅持。返台後的黃昭堂,一直是台獨運動的核心決策者和中堅領導者,政黨輪替後,阿扁總統曾任命黃昭堂為有給職國策顧問,但黃昭堂堅持將錢退回,未支領分文。據透露,黃昭堂後來取得阿扁諒解,辭去國策顧問職,他反而與阿扁更有話可談,推動台獨運動的干擾也減少很多。


巧扮勸和角色 扁李最佳橋樑


扁李交惡、兩人關係持續低迷,黃昭堂一貫扮演勸和的石磨心角色,雖一再被雙方怨懟,李登輝還一度說出「屈服於權力」的重話,但黃昭堂認為兩位「倔強者」形同陌路,是台灣人的悲哀,不利於獨派內部整合和進一步推展台獨運動,因而即使備受煎熬,承受紛至沓來的壓力、掙扎,他還是不改初衷。


對於李登輝一些言行,如果有不同意見,黃昭堂往往與李當面爭辯到面紅耳赤,卻也在互相抬槓、針鋒相對過程,激盪出正面的火花,呈現兩人的真性情和真友情。


有人質疑,某些獨派人士扮演「說客」角色,是受阿扁請託,李登輝對此不堪其擾,因而不客氣給予對方難堪,但知情人士指出,黃昭堂的「挺扁」,並非「屈服於權力」或「被摸頭」,因為他是台獨運動老將,在風雨飄搖時挺阿扁,是為了挺一生的堅持和一貫的理想,如果不挺扁肇致本土政權崩盤,難道要期待親中的藍軍來實踐建國理想嗎?


同樣的,當某些本土社團和獨派大老對李登輝有雜音,或重話批李時,黃昭堂也在第一時間上火線挺李登輝,公開強調:「老人的心情,不要粗魯解讀」。就是因為黃昭堂的「用心良苦」,獲得李登輝正面肯定,五月三十日到六月九日間,李登輝出訪日本時,就特別邀請黃陪同。


再者,當謝長廷受困於「憲法一中」爭議時,黃昭堂也甘冒大不韙力排眾議,公開為謝長廷背書,痛斥部分人士將謝打成「統派」,悖離台獨建國理想,明顯與事實不符。說該說的話,做該做的事,即使遭遇內部別有居心人士攻訐、質疑,黃昭堂仍然「為所當為,止於不能不止!」


力挺本土政權 公認的人格者


黃昭堂以個人的無欲則剛,建構了「人格者」的鮮明形象,同時,也因應外在客觀環境的變遷,適時推進台獨運動邁入嶄新里程。


長期觀察政治發展和社會脈動的資深媒體人指出,台獨運動所以因緣際會蔚成社會風潮和漸成民意主流,明顯與前總統李登輝和陳水扁總統的強力支持有關,而在幕後扮演實際推動的核心人物,則是黃昭堂,除了對台獨運動理念的堅持,黃昭堂更在李登輝發表爭議性言論的第一時間出面雪中送炭力挺,而五月底訪日時,李登輝個人政治聲望也嚴重受挫,黃昭堂出面相陪,也有為李登輝背書的特殊意義,這與阿扁遭遇家族虛擬弊案和紅衫軍之亂,有下台危機時,黃為了不讓本土政權崩潰和挺一貫理想而挺阿扁,有異曲同工之妙用。


其次,手護台灣大聯盟的背後是李登輝為精神領袖,入聯大聯盟的幕後則有阿扁總統強勢主導,兩機構組織成員重疊,目標相同,但卻存在扁、李相互較勁意味,黃昭堂居間奔走折衝,不搶風頭,低調進行統合、協調,一切作為都是希望台獨運動的能量不要分散、抵消,相關人士受了黃昭堂行事作風和人格精神的感召,檯面上公開對嗆、較勁的操作,也多所節制。


永遠的革命家 獨運終成主流


黃昭堂以其一生犧牲奉獻的革命家精神,讓台獨運動遍地開花,在他七十五歲的這一年,又剛好扮演八十五歲前任總統及五十八歲現任總統之間的精神橋樑,種種命運與意志的角力激盪,促成一股新時代的主流!

夫唱婦隨 流亡34年

黃昭堂太太謝蓮治於2004年9月6日過世前,黃昭堂幾乎到哪都帶著太太同行,在小林善紀的《台灣論》裡,他也被描寫為一個相當「疼某」的人,因此太太的過世對他的打擊相當大。三個兒子都住在日本,本來兩夫妻在台灣相依為命,但太太過世後,他回到家形單影隻,待在家的時間變得很短,少了太太的叮嚀,胃痛的毛病也經常發作。

年輕時的黃昭堂與謝蓮治是帥哥美女的組合,他們是與台大同學去爬七星山時認識的,黃昭堂說當時下雪路滑每個女生都有人扶,就是當時讀台大英文系二年級的謝蓮治沒人扶,他便一路扶她下山,兩人從此開始交往。謝蓮治家住台南市,黃昭堂讀台南一中時住的「北門寮」宿舍就與謝蓮治家隔著一條小河溝相對著,但兩人卻到了台北才相識。

謝蓮治是一個很安靜內向的人,跟大而化之的黃昭堂正是互補的個性。黃昭堂當兵時,謝蓮治還特地為了看他而參加台大勞軍團,當時他們就相約一起赴日留學,1958年結婚後,因為戒嚴時期國民黨規定夫妻不可同時出國留學,因此他們也沒去戶政事務所登記,直到隔年長子在東京出生後才登記結婚。

原本謝蓮治也就在東京大學文學部英文所攻讀碩士,但隨著第二個孩子出生,她便辦了休學從此成為家庭主婦。由於黃昭堂一輩子都忙於台獨運動,謝蓮治也跟著南奔北跑,並且一起成為黑名單,34年無法返台,連她父母過世都無法回台奔喪。

從小家裡有傭人的她也必須一肩扛起家事,並且為了洗小孩尿布而苦惱,當時黃昭堂提議賣掉結婚戒指來買洗衣機,並承諾將來買一個更大的戒指給她,不過,黃昭堂經常連收入都貢獻給台獨運動,因此一直到謝蓮治過世,那個更大的結婚戒指都沒出現過,黃昭堂也對此相當遺憾。(李心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