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志平校長故居 公告為古蹟
蘇秀琴
2002/09/30 第340期
一九一二年九月十八日,辛志平出生在廣東羅定縣一個平凡的農家,三十四年後,他來到台灣。這個從此以台灣為家的外省人,懷著謙卑的心情,在新竹中學深耕三十年,造就無數英才。學生們談起他,最大的感受是他的愛與無私。

辛志平沒有高高在上的統治者心態,他認為新竹中學是屬於新竹人的,因此刻意栽培當地校友接班領導。可惜他一手打造的優良校風與傳統,仍因種種條件限制,在他退休後逐漸傾頹,可是,他的愛與堅持仍然持續在當年的學生身上發酵,這個人就是名列台灣百大最具影響力人士教育界之首的辛志平校長。

今年九月十八日,是辛志平校長九十一歲冥誕。他雖已逝世十七年,卻因為培養出許多和他同樣堅持的學生,經過兩年抗爭,終於使新竹市政府正式公告辛志平校長故居為新竹市市定古蹟,並命名為「教育哲人之家」。

◆古蹟公告儀式中  眾校友齊唱校歌

八月二十一日,新竹市長林政則主持了一個簡單隆重的儀式,在辛志平校長故居進行古蹟公告,辛校長的公子辛三立與多位昔日老校友歡喜與會,連已經八十多歲的創校教師趙制陽夫妻也連袂出席。

曾經與校友共同努力爭取辛公館劃定為古蹟的中研院院長李遠哲,更親自書寫感言,請校友倪國榮在儀式中宣讀。在公告儀式之後,情緒亢奮的老校友們忍不住一同高唱校歌,回憶舊事,辛校長故居公告古蹟儀式就在真情流露中,畫下完美句點。

談起古蹟公告,就不能不談到二○○○年的七月八日,這一天,新竹木造社的學生走進一棟即將由新竹市政府拆除的日式建築物,準備拆一些可用的木材再利用。他們發現,這棟老建築的木料材質相當好,建築型式不僅有相當年份,且屬於中上級官員官舍規模,並非一般民宅。好奇的學生向附近住戶打聽原來的屋主,才發現這已經荒廢十五年的老房子,居然是大名鼎鼎的辛志平校長居住了三十年的故居。

辛志平校長過世後,他的子女立刻將宿舍交還,沒有繼續佔用,這棟房子從此荒廢。

◆木造社學生發動 校友會據理力爭

這一群木造社的學生在了解情況之後,立刻和新竹中學校友會聯繫,透過張福春老師協助散發消息,同時著手展開測繪,以便保留這一棟具有非凡文化歷史與教育意義的老舊宿舍。於是,遭遺忘多年的辛志平校長宿舍終有機會重見天日。

新竹市政府原本的拆除工作,因為市民熱烈討論與回響而宣告暫時中止。新竹市政府原計畫將宿舍拆除後,興建停車場。由於校友會強烈反對,市政府提出妥協方案,原定的地上停車場改為興建地下停車場,保存地面上的宿舍遺跡。

市政府的妥協方案引起的民眾更激烈的討論,為此,市政府舉辦了多次公聽會,新竹中學校友會以及附近民眾對興建地下停車場案表示強烈反對。理由有兩個,首先是地點的不恰當,因為辛志平校長故居所在地點正位於東大陸橋、中華路與東門街交叉口,宿舍基地面積狹窄,在交通頻繁的交叉口上興建地下停車場,將來進出地下停車場的車輛必導致此一交通要衝形成交通瓶頸,將嚴重影響交通順暢。其次,新竹中學校友會已經依法將辛志平校長故居提出古蹟申請,並獲得古蹟審查會審議通過。

◆若地下建停車場 民眾將很難接近

依照古蹟保存的法律精神,古蹟之保存必須獲得精神與空間上的完整照顧,一旦興建地下停車場,辛校長故居將形同標本般的,被封閉於繁忙的交通之間,民眾無法接近,更遑論活化使用。

新竹中學校友會引經據典,與新竹市政府依法論法,令市政府難以招架,只能使出拖延戰術,準備等市長選舉過後,再針對辛公館案進行處理。因此,辛志平校長故居雖然獲得古蹟審查委員會審議定為古蹟,卻遲遲未經市政府正式公告,民眾與市政府的抗爭一拖就是兩年。

選舉結果,林政則當選了,堅持興建停車場的蔡仁堅黯然下臺,但是林政則並沒有立刻接受校友的建議,將辛校長故居依法公告為古蹟。校友們持續努力,直到今年七月十七日凌晨,辛公館後側另一棟宿舍發生火災,校友們揚言追究市府責任,市長林政則才感到事態嚴重,迅速批准公告辛公館為古蹟,並於八月二十一日舉行公告儀式。

◆主事者兩難抉擇 差點成廢磚棄瓦

辛校長故居於二○○○年十一月十五日經新竹市古蹟評鑑審議委員會決議列入市定古蹟,卻拖延到二○○二年八月才完成公告程序,並不是公務人員的工作效率真的如此低劣,而是主事者在歷史文化與硬體建設之間的抉擇矛盾。

即使首長本身了解歷史文化的重要性,但是在握有資源的金主或樁腳眼中,硬體建設才是有利可圖的,在多數選民眼中,硬體建設才是看得見的建設。就這樣,這棟全國唯一的辛志平故居,一棟極具文化歷史意義的古蹟,差一點就成了怪手底下的廢磚瓦。

幸運的是,辛志平的學生倪國榮、杜文珍結合許多熱心校友以及木造社的清大學生吳佳穗、李建敏組成辛公館關懷行動小組,鍥而不捨地追蹤推動。他們沒有動員群眾抗爭,卻憑著熟讀文資法等相關法令,上自交通部,下至投標工程包商,一一進行遊說,讓相關人員了解新竹市政府企圖在已經獲評審通過的古蹟地點興建停車場的違常與觸法事項,終於使交通部停止提撥補助款,包商也不願參與工程投標。

以往,古蹟通常都是由政府指定,辛公館卻是由民間提出申請,而且歷經兩年的持續努力,終於推翻市政府的原定計劃,使這棟充滿歷史文化意義的建築物得以保存。這說明台灣整體素質的提昇,歷史文化觀念已經深入人心,民主化的理法相爭已經可以取代粗暴的遊行抗爭,從這一點看來,辛志平校長故居的公告古蹟,確實是一件值得大書特書的喜事。

險些成為殉道者

■辛志平校長擔任新竹中學校長三十年,一介不取,身上永遠是那一襲長衫與舊皮鞋,家中的家具也不曾更新。在學校裡,他以公正無私的態度處理一切校務,當年章孝嚴兄弟以「太孫」身分,透過王昇將軍關說,尚且不得徇私入學,他的言行一致,學生都看在眼裡。 不僅是經師,辛志平更是令學生折服的人師。他經歷過二二八的白色恐怖時代,親眼看見無辜的學生受害,他也在二二八事件中,受到學生的保護,親身體驗台灣學生面對貪官污吏的理性抗爭,因此,他雖然是外省人,卻完全沒有那些貪官污吏的統治者心態。 由於他大方的容忍學生對時局、校務提出批評,讓學生學習民主,辛志平努力提攜校友接棒治校,他說,新竹中學是新竹人的,他不需要政府給他任何榮耀。出席辛公館古蹟公告儀式的趙制陽老師,是一九四九年「四六事件」的受害者,因無端被逮捕羈押,使他在師範學院的學業無法完成,加上有「案底」在身,工作非常不順遂,直到一九五四年,因為林本教授推薦,獲得辛校長聘用之後,才有了轉機。 辛志平為了保護校內無辜的師生免於遭白色恐怖毒手,自己挺身和情治單位周旋,數度進出調查站,險些成了殉道者。(蘇秀琴) 育才無數 ■辛志平校長於一九四五年年底來台接收新竹中學。日治時期,新竹中學的學生與教師都是以日本人為主,在日本人撤退之後,介聘教師與招生成為辛志平在新竹中學的第一項考驗。當時,台灣的社會情況混亂,許多他當年抗戰時認識的教師朋友都不願意來台灣,在艱困的環境中,辛志平依然依照他的原則與標準,找到足夠的教師,為新竹中學奠定良好的發展基礎。 據說,當年只要在新竹中學待上三年以上的老師,一轉到台北,立刻被北一女的江學珠校長搶去,堪稱炙手可熱。 竹中教育出無數英才,當年的學生李遠哲如今是中研院院長,根據中研院資料,目前院士人數二二五人,其中竹中人擁有院士頭銜者共有八位,包括:諾貝爾獎得主李遠哲,李遠哲的哥哥李遠川,以及肝臟醫學權威宋瑞樓博士、宋瑞樓的得意門生廖運範、化學家彭旭明、數學統計專家吳建福、化學家林明彰,以及二○○二年新增加的李歐梵。 竹中畢業的各界名人更不勝枚舉,例如政治界的施性忠、許信良、范振宗、彭紹瑾、詩人鄭愁予、橫跨文學理工界的作家張系國等等。辛校長也培養出許多名師,例如音樂教師蘇森墉、美術老師李宴芳、英文老師陳如鶴、數學老師彭商育、國文老師趙制陽等等。(蘇秀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