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建堂、郭明正.研究闢新路
江冠明
2003/12/11 第402期
邱建堂與郭明正都是霧社事件的後裔,事隔七十三年後,他們才開始追逐祖父輩的足跡,希望從點滴事蹟中找出霧社歷史的痕跡與意義。鄧相揚、邱若龍一再鼓勵他們要努力研究提出自己的觀點,霧社事件的霧社觀點,是很值得期待的。
一九○二年,日本人逐漸鎮壓台灣漢人反抗勢力後,計畫向中央山脈推進,泰雅族賽德克人守埔里通往人止關,日本人被迫採取封山的圍堵政策,企圖迫使賽德克人降服。由於匱乏鹽與火藥,日本人用計透過布農族與泰雅族交易,布農族人趁泰雅人酒醉時,獵殺一百多個泰雅人頭,造成霧社地區泰雅族人勢力削弱,布農族開始擴張地盤,日本人也趁勢進入霧社地區。

一九一○年代左右霧社設立蕃童教育所,隨即推動一連串禁止蕃俗的政策。一一年開始禁止紋面,但是二五至二六年間,霧社賽德克族人又開始恢復傳統習俗,突然間將上百個青少年送到山上去刺青,不去學校唸書,該事引起日警對部落的懲罰。從泰雅文化Gaya文化角度來看,這是對日本現代教育的反撲,五年後發生的一九三○年霧社事件,兩者間應該有一些關係,霧社事件可以說是一種文化衝突的戰爭。這是霧社群後裔邱建堂從事三十多年部落文史調查後,對霧社事件提出部落的觀點。

◆約定只殺日本人

邱建堂感慨的說:「當年日本利用部落間的矛盾,削弱原住民的反抗力量,利用部落矛盾取得統治權。即使今天,選舉也是如此,部落也是陷入彼此的矛盾中,無法團結對抗外人。從霧社戰爭到今日的選舉,外人不斷利用分化方式,達到控制的目的。」

莫那魯道的兒子達達歐莫那娶邱建堂曾祖父的妹妹,他提起當年日本人過度壓迫泰雅人,造成部落的反抗。不只是馬赫坡等等起義的六社,還有其他社群也想反抗。多達本來也要反抗,因為多達分兩派,一派主戰一派反戰,頭目反對才阻止主戰派殺日警,後來被日本驅使成為攻擊反抗族群的親日蕃,如果當時多達殺了日本人,恐怕局勢又會不一樣。

邱建堂提到當時他祖父出門沒帶刀,後來遇到達達歐莫那已經提日本人頭下山,只好匆促砍竹子作長矛作戰。當時部落人約定「只殺日本人」,霧社事件只有兩個漢人被誤殺,是因為穿和服。

邱建堂提到花岡一郎、花岡二郎與部落勢力者的關係,都是頭目的親戚,霧社事件的涵蓋面與內情是非常複雜的。他說:「歷史能夠越詳細越好,好壞都沒有關係,日本人說我們殘忍,但是獵首是我們的文化,尤其是面對日本人的壓迫,我們的反抗是應該用我們的文化觀點來衡量。」

◆清流部落生命史

依照Gaya出草的霧社事件,以事件的慘烈,不論當場被殺的日本人,與後來戰死自殺的將近一千名賽德克人,這件事經過戰後白色恐怖後,成為沒有人敢回憶的往事。邱建堂自言是到大學後,從外界閱讀書籍隱約獲悉霧社事件,回家問老人,但是老人們都不太願意去提起。邱後來在台大人類學研究標本室,找到莫那魯道的骨骸,經過請願才將骨骸運回霧社埋葬。

邱建堂與郭明正都是霧社群的後裔,邱建堂創設清流部落網頁,邀請郭明正一起參與編寫。郭明正有感於自己與後代對歷史遺忘,雖然他感受到寫作的壓力,但是為了不讓自己失去部落歷史記憶,他開始寫清流史。他發現老人家跟他講的歷史,跟現有的書籍內容不同,他和邱建堂都發現到霧社遺老對霧社事件都有一些不同看法。因此,他開始從事部落文史研究與調查,也參與「清流部落生命史」的編寫工作。

郭明正說:「不僅別人對泰雅族不了解,連我對泰雅族也不清楚。」於是他開始想去了解泰雅族。「我對泰雅族的認識」是郭明正積極的寫作主題,因為從遺老口述歷史的比對,他發現部落間的差異。他從語言系統的差異,逐漸深入研究找出泰雅族不同族群亞系的差異,賽德克、賽考列克、澤考列克等等差異,同樣賽考列克住在宜蘭、新竹和南投也存在不同的差異。

◆後輩觀點已浮現

郭明正目前最想寫的霧社歷史,是霧社事件之後遷徙到清流的霧社史,從一般學術史角度經常忽略到郭明正所提「後霧社事件」的觀點,他說:「如果我們一直沒有表達我們對霧社事件的觀點,那不是很可惜。尤其是光復以後,我們的上一輩都拒談霧社事件,大部分都是別人的觀點。雖然很多學者專家很用心研究,但是還是少了一些,像邱若龍雖然是漢人,花很多時間研究霧社事件,他也是引領我去研究霧社事件的老師,而鄧相揚老師更是引領我進入霧社事件的人,他一直鼓勵我要從田野採訪中,找出霧社事件的霧社觀點。」

對於霧社事件,郭明正提出他的看法:「像我的祖父輩的高永清、高愛德,他們也寫了霧社事件的書,日本人和其他人也幫他們整理資料,他們兩個人日文都很好,其中高永清做過鄉長,高愛德做過縣議員。在我接觸時,發現他們的書都是日文,許介鱗幫他們整理。我看不懂日文,但是我盡量看,我是絕對尊重他們的看法,不過有些觀點,我一定要講出來。也許不同時空年代的見解,也許我們看法不同,那時候他們所了解的,和我此時所了解也不一樣,因此,我不會完全贊同他們的看法。」

或許郭明正認識的遺老不是那麼多,不過,老人家還是會講他們的感受和聽聞,雖然霧社事件發生時,那些老人只有三、四歲,最多十幾歲。「從他們的觀點,加上這幾年來的研究,譬如我隔了兩代,受的教育也不同,後輩們一定要用自己角度來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