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電影院
老包
2000/10/13 第238期
 在媒體所創造的虛擬環境中,我們像被關在電影院裡,被強迫觀賞懸疑恐怖片,而接觸不到外面的陽光。


 飛在今年五月二十日,因緣際會,以軍人身分出面組閣,對一個具有「歷史上第一次政黨輪替」重大意義的民主國家來說,顯然有其矛盾與弔詭之處,就好像一個全副武裝的人,出現在球場上揮拍打球,總讓人感覺不太搭調。

 然而唐飛畢竟是一個開明且有民主素養的人,組閣四個月之後正式求去,結束了這一段民主的尷尬期。「民主的尷尬」導因於台灣的大環境,統派政客與強勢媒體,在五二○之前,根本不願接受正宗台灣之子陳水扁當選總統的事實,李登輝願意將政權和平轉移,但有一群手拿麥克風的人,卻如喪考妣,利用各種傳播工具,呼天搶地,試圖在亂象中求得心理安慰。唐飛在政權轉移的不安狀態中出線,立即使歇斯底里社會現象消失,其「安邦定國」的精神象徵不可抹滅,但真正的民主運作,仍有待社會學習前進。

 唐飛下台,民進黨籍張俊雄接棒上任,根據民意調查,有近七成民眾可以接受張出任閣揆;然而我們必須提出一個嚴肅的問題:如果是四個月之前,台灣社會能接受這樣的安排嗎?到底是什麼力量,能夠使台灣人民,在短短的四個月間,產生如此巨大的變化(從擁抱國民黨籍的軍人唐飛,到接納民進黨籍的文人張俊雄)?人類的心靈,對於文化的適應程度,可能出現那麼快速的舒張與消化嗎?

 答案其實很簡單:五二○之前的社會緊張,絕大多數是「虛擬」出來的,就好像我們進入電影院,觀賞一部懸疑恐怖片,觀眾的情緒跟著影片世界起伏。四個月之後,民眾走出電影院,自然會有完全不同的感受。而這其間,快速的感受變化,關鍵就在於大眾傳播媒體,以集體力量,強力塑造了電影院效果,使台灣社會進入一個非關現實生活的虛擬世界,直到影片結束(影片與現實生活最大的不同,是它必須在短時間結束,而生活則有無限延續性),因此,唐飛的極短任期,就是在這種影片特性下產生的。

 唐飛正式辭職那幾天,媒體仍以不願下片的邏輯,煽動社會情緒,但緊接著近七成接受張內閣的民調出爐,等於告訴這些媒體:再長的影片,終究要結束,民眾還是願意走出電影院,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吧?有人因為看不慣媒體操縱人心的手法,跳出來疾呼「關掉電視是防止政治亂象最好的方法」,彭明敏教授則在監交新舊內閣時,提醒媒體要有職業道德,千萬不可以唯恐天下不亂,「像在人滿的戲院中,大叫失火了」,都是看不慣台灣媒體生態與操作手法的反應。

 但台灣的媒體生態也是一個老問題,正如國民黨的存在一樣,現在的強勢媒體,主要仍掌控在與泛國民黨勢力掛勾者手中,國民黨已下台,媒體則在新聞自由的保護傘之下,仍維持舊勢力的運作生態。以核四廠是否停建為例,社會輿論很簡單就可以判別:停建,民進黨絕對無利可圖,其間只有理念與對土地的使命感,這種高尚的情操,豈可將之醜化為「神主(祇)牌」?相反的,已經在野的國民黨,仍主張續建,龐大的利益勾結,才應該受到追查與譴責吧?

 一位參加十月慶典的外國媒體駐台記者,在台灣媒體不斷挑撥煽動下,仍堅持他的觀察心得說:「我認為新政府做得還不錯,唯一的麻煩是國民黨在立法院仍是多數,新政府像被手銬銬住,無法施展」。外國記者能,為何台灣媒體就比較盲目,看不到自己社會的毛病而給新政府若干鼓勵?

 難道我們社會,要永遠被媒體所創造的虛擬環境束縛,關在戲院中隨著他們的影片尖叫哭泣,而不願接受外面的陽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