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這一代的煎熬
老包
2008/11/13 第660期
阿扁被戴上手銬,但我們其實早就被關進本土化受挫的心靈牢獄了,我們內心的多重煎熬,正有待已站出來的下一代,去發揮獨特能力,加以超越。

看到前總統陳水扁被戴上手銬、步向法院那一幕,不少支持者心在淌血,今年三月二十二日總統大選開票結果出爐,本土政權宣告中斷時,同樣的傷口似乎又被撕開,其痛苦乃可想而知。


阿扁高舉被銬的雙手,鏡頭仿自一星期前被收押的雲林縣長蘇治芬,但蘇治芬事件已引起綠營共憤,是明顯的司法羅織案,硬頸的蘇縣長,不容清譽有絲毫污損,絕食抗議至今;扁的事件則不管有沒有被收押,都已經影響了台灣歷史發展的軸線,充滿一種台灣人業障的反諷,在某種程度上,台灣人早就為他進了本土化受挫的心靈牢獄,至今仍在挖掘受詛咒的根源,試圖翻轉遭背叛的宿命。阿扁當然不同於單純受迫害的蘇治芬縣長,因為他當了兩任八年民選總統,有機會、也應該為本土政權建構一個穩固的傳承根基,可是最後卻替我們留下這個難局,連我們的下一代,都要重回十八年前的學運老路,能不令人傷心。


這裡先敘說一個感傷的故事:二○○一年父親節前夕,一位長期投入民主改革與媒體改革運動的父親,接到他就讀中山女高女兒祝佳節快樂的信,信中也提到:「許多時候我希望自己可以活在你的年代,因為那是一個由披荊斬棘到風格確立的年代,現代社會的百花齊放卻常令人覺得膚淺且了無新意。所以你是一個幸運的人,你經歷了一個我最嚮往的時代。」當時是政黨輪替初期,民主的喜悅正孕育多元的文化表現,但底層仍潛藏種種社會危機(如泛藍仍占國會多數、媒體生態遲無進化可能,加上扁執政風格搖擺,嚴重缺乏執政哲學與人文深度)。七年多以後,這個女兒已是社會所的研究生,碰到陳雲林來台風暴,十一月六日清晨,父親接到她的簡訊:「我和同學要去參加靜坐(不是民進黨的圍城)能不能給我一支律師的電話,以備不時之需。」這個父親頓時百感交集,淚水盈眶。他立即以簡訊回覆一支律師好友的電話號碼,並依近二十年前的經驗,簡單交代女兒避免落單,以防特務偷襲|這是「野草莓學運」起始,學生靜坐抗爭的場景。


這個父親無聲勝有聲的眼淚,再加上一群前往學生靜坐廣場致意聲援的大學教授,他們齊向抗爭學生彎腰鞠躬,說:「謝謝你們」,背後其實都是一種難言的歉疚。為什麼我們這一代會讓民主倒退,會讓原本以為已經「風格確立的年代」,瞬間豬羊變色,成為年輕人必須為他們自己的將來,自由與民主的土壤遭侵犯,而站出來以自苦的方式,奮力捍衛爭取?野草莓學運雖說是對集遊法不合理箝制的抗議,但真正讓學生感到恐懼不安的,其實是民主失衡(李遠哲之語,指泛藍執政、國會四分之三超多數及媒體優勢所提供的復辟溫床)所導致,一種被中國漸進式併吞、表現自由與言論自由很難維持的深層憂慮。而一如十八年前的野百合學運(當時雖是李登輝任總統,但權力不穩固,以郝柏村為首的復辟勢力仍猖獗),對學運採取冷嘲熱諷或分化、扣帽子、負面報導的媒體,倒是一脈相傳,反動本質永遠不變,今天也是以老步數在對付這些自苦的學生。


這些學生接下來將碰到什麼命運呢?其不可知的元素,顯然大於十八年前,因為當年有李登輝在朝,幾乎是與在野的民進黨「裡應外合」,終能開花結果;但現在的大環境卻很險惡,復辟勢力處在完全執政的優勢,我們這一代,內心的煎熬,更可想而知。然而我們總是相信那一句老話:「初生之犢不畏虎」,既然我們的下一代都主動站出來了,雖然我們知道他們的未來,仍充滿種種試煉,但就放手一搏吧|如果我們看到年輕人可以運用他們的「空中交流(網路媒介)」方式,不分族群齊出動,終而發動」【海角七號】賣座與探討熱潮,那麼我們也應該相信,他們有能力超越我們這一代的煎熬與洩氣(「漏氣」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