彙總台灣文學史料的關鍵人物─張良澤
莊金國
2002/06/17 第325期
真理大學淡水校本部於五年多前首創台灣文學系,其麻豆分校籌設的台灣文學資料館,六月十日正式開館。台文系與文資館均由張良澤在幕後推動、建構出來的,他本人則在日本共立女子大學任教。

◆鍾肇政之收信全集 戰後罕見一手文獻

早在三十二年前,張良澤即首開全台之先,在成功大學中文系講授台灣文學課程。兩年多前,成大率先創立台文研究所,不能不歸因於張良澤當時播下的文學火種。他把自己辛辛苦苦蒐集到手的文獻資料,捐贈給真大圖書館收藏、展示。

台灣文學資料館分設三個展示室及三個書庫,第一展示室展出作家手稿、名家真蹟,其中最令人矚目的,是小說家鍾肇政收信全集真蹟。張良澤形容,這是舉世罕見的收信集錦,鍾老廣交文友,且勤於寫信,收到的信件都保存完好,成為戰後難得的第一手文獻。

◆鍾、吳、王三全集 都因他而相繼出版

館中第二展示室有最完整的戰前〈文藝台灣〉、〈民俗台灣〉及各種原刊本雜誌、日治時代珍貴圖片、重要作家專櫃及重要日文著作。第三展示室為民國時代文獻,包括戰後重要文藝雜誌、各種母語之重要作品、歷屆台灣文學家牛津獎得主之專櫥,牛津獎五屆得獎人分別是巫永福、葉石濤、鍾肇政、王昶雄、林亨泰。

三個書庫尚待補強,第一書庫分別陳列西川滿、郭榮桔紀念文庫,第二書庫有楊逸舟紀念文庫、吳進義、張良澤文庫,第三書庫為綜合其他作家文庫。以張良澤著作來看,由於長期耗費心力於編集別人的作品,自己擅長的文學史著述,一直騰不出空檔撰寫,也許可寄望於兩年後留駐真大文資館,好好寫一部比較完整的台灣文學史。

張良澤是第一個促使台灣作家全集問世的推手,鍾理和、吳濁流、王詩琅全集相繼出版,讓台灣本土作家得以呈現完整的輪廓。一九六二年二月除夕,他進入成大讀了一個學期,趁放寒假機會,首度到美濃造訪鍾理和家人後,開始謄抄鍾理和遺稿,並矢志出版鍾理和全集,這個心願,延到一九七六年十一月才實現,那時,他已自日本學成歸國,在成大擔任講師。

與鍾理和結緣,始於林海音主編聯合報副刊時,當鍾理和的中篇小說〈雨〉在聯副連載的第一天(一九六○年九月一日),編者另誌〈同情在人間︱為「雨」告讀者〉悼文,張良澤對鍾理和坎坷的寫作遭遇,至感疼惜,除捐贈稿酬予鍾家,並且開始蒐集、研究鍾理和已發表的作品。

◆張文環著手三部曲 可惜未及完成巨構

赴日留學前,張良澤即經由鍾肇政的引介,認識吳濁流,但直到日本進修期間,才接觸到吳著〈無花果〉,了解二二八事變帶給台灣人沉重的陰影。

王詩琅雖然主張無政府主義,但生前對台灣文化的發掘與重建,不遺餘力,且倡導少年及兒童文學。

張良澤至其住處造訪時,王氏已略微中風,行動不便,得知張有意彙整出版其全集,這位台灣烏托邦的文化前輩,亦是不遺餘力的找出早已泛黃的心血結晶,交給不熟識的後生小子一手安排。

戰前活躍的兩位傑出小說家,呂赫若無緣得見,張文環倒有幸結識,尤其張氏堅持不以中文寫作的態度,令張良澤印象特別深刻。他說,在蔡瑞洋醫師帶領下,到日月潭大飯店第一次訪晤張氏,起初一直避談文學事,經過蔡醫師不斷保證、游說,終於剖露隱忍已久的心聲。張文環告訴他,二二八事件之後,許多文友慘遭殺害,遂發誓從此不再寫作、不談文學,呂赫若逃入山區,被毒蛇咬死,自己苟活下來,卻天天做噩夢。

事實上,那時張文環已開始構思三部曲:〈爬在地上的人〉、〈望得見燈火的小鎮〉,第三部尚未定名,第一部寫成後在日本出版,廖清秀以〈滾地郎〉譯成中文,二、三部曲因張氏病故而胎死腹中,張良澤非常遺憾張氏晚年巨構只完成了三分之一,即撒手人間,中斷了這部台灣劃時代的作品,但他永遠記得張氏激動而莊嚴的神情。

◆從獵書到尋獵作者 一路走來備嘗甘苦

從獵書高手到尋獵原作者高手,張良澤坐擁古色古香的舊書城,四十年來樂此不疲,如今在真理大學提供寬敞校園空間予以美化裝置展示下,比文建會籌設台灣文學館先一步成立台灣文學資料館,這一路走來,誠所謂甘苦備嘗。

追憶跟張良澤有同樣癖好者,現任歷史博館館長劉峰松,可推為知己。他倆是在台北牯嶺街舊書店相識的,劉峰松還曾邀請他到彰化的「松齋」參觀,兩人相約南北提供各所需求的尋獵書源,他為此在台南與成大子弟合資開了一家「筆香」書屋,專門收購、販售舊書。

筆香曾因張良澤的緣故,被情治單位搜索。教授台灣文學,背負著台灣人不能當家做主的原罪,在發現成大部分與他時相往還的師友紛遭約談的情況下,他聽從了這些好友家人的勸告,悄然出走,到日本避難。

談起這段被禁足而有家歸不得的日子,張良澤苦笑說,人雖不在台灣,卻也間接替台灣做了不少事,目前,他在日本,仍是唯一利用中國文學系所資源,專門講授台灣文學課程的外籍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