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總統李登輝最近常心情不好,為了台灣前途發展和本土政權延續的問題,他更憂心忡忡到晚上睡不著,同時,對於謝長廷的二○○八年總統大選選情,李登輝也有強烈的疑慮和期盼,他希望謝以政治智慧化解因入聯公投引爆的台美關係危機,消弭綠藍對立衍生的虛耗空轉,進一步建構台灣社會中道力量,奠定新國家長治久安的萬年根基。
反公投綁大選 憂心長仔選情
李登輝由於眼睛白內障開刀處理不是很順利,幾個月以來相當低調在家休養,媒體上幾乎都看不到李登輝的資訊,但九月中旬台聯黨慶前後,李登輝參與了相關活動,媒體率多在「扁李關係」上針對性渲染炒作,「民進黨執政七年,只會騙人」、「舊總統不要管入聯的事」、「台聯黨慶╱呂鼓吹入聯╱李登輝:領導者不要煽動百姓」,這些遣詞用字,擺明著就是要挑撥「台聯VS.民進黨」、「陳水扁VS.李登輝」的拉扯對立關係。
相對的,統派媒體站高山,想看「兩虎相爭」的激情好戲,部分親綠媒體或名嘴也對李登輝的政治立場有所質疑,甚或指控李登輝本人或親李人士有可能選邊站在馬英九陣營,對民進黨謝長廷二○○八年總統選情衍生負面影響云云。這些無中生有、含血噴人的污衊、扭曲,雖然有親近人士向李登輝反映,但李登輝認為不值一駁。
知情人士透露,李登輝九月十二日在台聯政策研討會所以公開反對公投綁大選,他並說,入聯的事,應讓新總統去做,「舊總統不要管那麼多」。同時,李登輝更強調,民進黨似乎不是謝長廷在選,好像是陳水扁在選,「謝長廷的聲音應該大一點,不然不知道誰在選總統!」從這些話語,不難發現李登輝對謝長廷選情的強烈關切、憂心,如果他有可能選邊站到馬英九陣營,怎會有這種對謝的「真情流露」?
主導能量不足 選情容易失焦
根據本刊獲得獨家消息,九月二十一日,李登輝在台北市華泰飯店宴請長期照護他的榮總醫師群,當時李登輝可能因這一段日子的心情起伏,破例喝了不少酒,餐後送走客人,卻巧遇一位長期關注台灣政局,也是少數真正了解李的朋友,心情激動談了一個多小時,並將他對謝長廷選情的憂心,全盤吐露。說到台灣前途在目前種種困難中,已出現難以預測危機時,李甚至一度哽咽。
據轉述,這一切的開端在於「謝蘇配」成局,李登輝並沒有預設立場,一定要誰當謝副手,但謝長廷選擇蘇貞昌當副手,卻讓李登輝產生謝「理想退縮,向現實妥協」的疑慮,這從謝無法選擇自己喜愛的、有加分效應的副手,可以發現政治現實存在許多障礙,讓謝無法儘情發揮、實踐理想,而謝做為國家領導人的魄力、決斷力、處理危機能力也受到檢驗和考驗。事後,雖有人向李登輝有所解釋,但李登輝還是不能完全釋懷。
據透露,李登輝相當欣賞、肯定謝長廷是有見解、度量、理想、魄力與政績的優秀國家領導人才,而謝的「共生合作」理念,李也相當激賞。但身為民進黨總統參選人、二○○八年總統大選最佳男主角,謝長廷理應有選戰節奏和議題的主導性,弔詭的是,謝不但在副手人選上必須有所退讓妥協,當前阿扁總統強勢推動入聯公投,民進黨主席游錫?憭]大動作爭「正綠教主」,這些操作,都進一步說明謝主導性能量不足,這又是一個盲點。
衝撞台美關係 失去迴旋空間
入聯、以台灣名義入聯、公投三者,李登輝都認為正當性十足,有問題的是將三者綁在一起,且又牽扯總統大選,就如汽油、火柴分開時,都各自可以發揮很大實際效用,有很好的「能量」,但兩者攪在一起,就會發生爆炸,造成不可預測、控制的災難般,李登輝更關切的則在於代表政府的阿扁總統出面推動入聯公投綁大選,正面衝撞到台美關係,讓台灣失去迴旋空間,不僅給予中國當局有對美施壓的口實,同時,也可能動搖美國「台灣關係法」的基礎。
美國國安會官員韋德寧公開宣示「台灣或中華民國都不是國家」,但隨後美國也公開反對「台灣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部份」,讓台灣地位保留在爭議未解決的曖昧狀態下,美國這種操作手法顯示,入聯公投綁大選可能衝擊「台灣關係法」,畢竟「台灣關係法」是美國國內法,台灣地位如果不是在曖昧狀態,其存在的正當性必然動搖,這也正是台美關係危機的所在,如今台灣尚未完全準備好,台灣成為「正常國家」的內涵、實質要件未臻成熟,呷緊或恐衍生弄破碗的負面效應,所謂「揠苗助長」是也。
從今年初以來,李登輝就提出一個問題:台灣主權已經獨立了,何必要喊「台獨」?政黨已經輪替、台灣人在當總統、民進黨是執政黨,操控國家機器,「要向誰爭取獨立」?不論是綠營高層或獨派人士,迄今尚未有人明確回答李登輝的問題,有的只是一些居心叵測人士無所不用其極污名化李登輝。真正用心思考的人少之又少。
李登輝是對出埃及記的故事有了嶄新觀點和重新思考。根據日本學者的研究見解,摩西率領人民出埃及,但獨立建國卻一直無法成功,關鍵在於那些跟隨摩西的人民中,有大部分仍然有「奴隸性」,寧願返回埃及當奴隸,過安穩的生活,也不願承擔建國帶來的折磨、痛苦,因而必須等待那些具奴隸性的老人民凋零,新一代人民起來後,才能達成獨立建國的目標。
深怕理想破滅 晚上都睡不著
對照台灣當前政治生態,台獨建國的真正障礙在那裡呢?李登輝擔心如果被日本學者「不幸言中」,那他就死不瞑目了,因而近來常憂心忡忡。對此,在一旁的夫人曾文惠女士,也忍不住插嘴說:「他晚上都睡不著!」
李登輝的問題,並非沒有答案。隨摩西出埃及的不少老人民,經歷生活的動盪、困苦,後來沒有感謝摩西,反而對摩西多所責怪、怨懣。因而,獨立建國的真正障礙,是要向自己爭取獨立,徹底摒棄自己身上和骨子裡的奴隸性。簡單言之,當李登輝發出怒吼:「現在還要向誰爭取獨立?」時,答案應該是:「每個人都要向自己爭取獨立啊!」不但要有「我是不是我的我」的反省,也要有促成台灣蛻變的方法與力量。這也是他對謝長廷「愛之深,責之切」的原因!
李登輝拋出問題,沒有獲得獨派和綠營高層對台獨運動的深層思考、腦力激盪,反而有一些針對他的砲火、雜音,李登輝當然有些失望,只是他對謝長廷仍然有期待、盼望,這一方面是謝長廷一貫對政治理念、哲學有較深入的思考,而謝的和解共生、共生合作理念,也是真正能夠建構社會中道力量的方法,對於「台獨建國」,謝長廷沒有喊出激情和能讓少數人覺得爽的口號,這反而令他覺得放心與期待(畢竟「巧言令色鮮矣仁」啊),但對於正名、制憲、國家正常化等實質充實獨立建國內涵,謝長廷都有實際操作、執行的方法,這和李登輝一貫的「台獨」應該低調漸進式實踐的看法不謀而合,李登輝所以特別關切、憂心謝長廷總統選情,是期盼透過謝理想的實踐,加速獨立建國的進程,改變出埃及記故事背後的悲劇宿命。
入聯猛藥效應 提高台能見度
政黨輪替七年多來政黨的惡鬥,讓政府虛耗、空轉,衍生社會不安、經濟低迷和人民厭倦、對政治失望等諸多負面效應,綠營高層和阿扁總統對此不是完全沒有警覺,入聯公投綁大選是阿扁下的一帖猛藥。
有人質疑,阿扁強推入聯公投,是對台美關係的正面衝撞,也是對中國的公開挑釁。阿扁的目的,一方面是掩飾執政的無能和個人聲望的低迷,另方面則是畫框框綁架謝長廷,而九一五入聯大遊行,謝長廷則被邊緣化,反而是阿扁家族成為新聞焦點,難怪入聯公投和遊行如火如荼,謝長廷和馬英九的民調差距反而又拉大云云。
其實,這樣的極端、污名化阿扁,對阿扁也不公允,因為阿扁的相關操作,真正的心意,是要加持、拉抬謝長廷選情,而非扯謝後腿。其次,台灣特殊的政治生態,美國人有時並無法充分理解,如去年的紅衫軍之亂,阿扁面臨下台危機時,為了終結亂象,綠營高層也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對症下藥」,「入聯公投」某種程度也是阿扁因應當前政局不得不下的一帖猛藥,否則,政治面失控、動亂,必須付出的代價可能更大,更無法預測。將心比心,布希個人聲望也很低,但當朋友的會希望他在任內「倒台」嗎?
扁政府「入聯」相關操作,也衍生了台灣國際能見度大幅度增加、台灣地位爭議受到注意等正面效應,獲利的是台灣全體人民,而不只是阿扁一家人,但其背後隱藏的台美關係危機與殺機,也確實是扁政府和綠營高層迄未嚴肅正視的盲點。
游力推決議文 不如台獨黨綱
「入聯」衍生的危機,要如何化為轉機?這當然不是阿扁不要管,交給謝長廷處理,簡簡單單就可以解決。但這也凸顯了謝長廷總統選戰的大戰略問題|既要滿足民進黨化解政權危機的需求,也要兼顧自己選情能量,及化解外交地雷危機!除了「入聯」未來發展存在變數外,民進黨主席游錫?憟f勁推動的「正常國家決議文」,也是亟須處理的當務之急!
知情人士指出,「正常國家決議文」表面上要為謝長廷選情加分,但謝對此卻相當困擾,而游錫?慦滲u正針對性,對象其實是陳水扁,而非謝長廷。
就台獨建國的理想性觀察,民進黨在野時於一九九一年十月十三日第五屆第一次全代會修正通過的「建立主權獨立自主的台灣共和國」基本綱領(外界通稱的「台獨黨綱」),理想性、進步性最強。
據了解,當時有許多獨派人士受邀參與「台獨黨綱」的研擬,而有關採用「台灣」或「台灣共和國」的文字,也是最後爭議的焦點,外獨會的台大歷史系教授張忠棟踢進臨門一腳,他說:「我是外省人,但若不考慮現實恐懼與得失,台灣共和國其實是很美的國名」這一句話讓「台灣共和國」的文字進入「台獨黨綱」,而非較曖昧、有轉圜空間的「台灣」(即今天游等人在堅持的方案)。了解這一段歷史,就會知道今天游等人所謂的「堅持」,其實是「退步」的。
建構國家內涵 取代喊爽階段
民進黨一九九九年五月九日第八屆第二次全國黨員代表大會通過的「台灣前途決議文」,變相承認「中華民國體制」,但當時的黨主席林義雄曾撰寫「台灣共和國憲法」,沒有人懷疑林義雄的「台獨」強度打了折,他用心良苦推動「台灣前途決議文」,當然是要為阿扁的總統選情加分,也為「體制內改革」與「體制外革命」的矛盾做了解套,為阿扁爭取中間選票,正因為這大戰略成功,阿扁才順利獲得選戰勝利,促成政黨輪替。
游錫?撅j勢推動的「正常國家決議文」,相對於「台灣前途決議文」,在「台獨」的理想性、進步性都相對強,只是相對於「台獨黨綱」,理想性反而倒退了,因而有人嚴正指出,如果游錫?撖u要打台獨牌,應認識當年張忠棟那一段故事,讓已完成階段性任務的「台灣前途決議文」冰凍或廢除,才是上上策,疊床架屋搞「正常國家決議文」,強度又不如「台獨黨綱」,難怪會衍生諸多陰謀論,反而對謝選情衍生糾纏不清的拉扯作用。
簡單的說,與當年張忠棟教授等人所真心推動的「台灣共和國」黨綱相較,「正常國家決議文」所衍生「國號台灣」要不要列進去的討論,其實是較少建設性價值的。民進黨從在野到執政,再也不能停留在「喊爽」階段,而應有更多國家內涵建構(執政成績),來感動更多人民才對。
二○○○年總統大選,當時民進黨主席林義雄用心良苦降低「台獨黨綱」的衝擊力,傾全黨之力幫阿扁搶攻中間選票,反觀當前的黨主席游錫?憭浀荇結`綠來干擾謝長廷,對謝向中間移動的大戰略有所牽制和質疑,游的思考是沒有中間選民,穩住深綠基本盤才可能贏得選戰,這與謝陣營的大戰略有落差,未來要如何整合和磨合,謝長廷、陳水扁等綠營高層,應運用政治智慧務實處理。
李登輝的憂心忡忡,固然令人動容,但問題是現在的媒體界,以淺碟子文化為主流,能了解這個老人心境的,屬鳳毛麟角;再加上號稱他「子弟兵」的台聯,也盡是不出色的政客,很難正確詮釋他的理念。諷刺的是,台灣雖然常出現不明就裡批評李的聲音,但美國、日本卻不斷有人在出書談論李的政治哲學(明年初還會有日本新書上市)。「台聯當然不可能等於李登輝,但民進黨若不接觸李登輝,又將如何化解泛綠整合難題?」基於這些觀察,當天聽他傾訴心聲的人士表示,李前總統的孤獨感,似乎愈來愈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