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強 白色恐怖犧牲的巨人
莊金國
2007/04/19 第578期
許強,一位曾被預言會是亞洲第一個有可能得到諾貝爾醫學獎的人-卻在白色恐怖時代,因被捕之後堅持思想無罪、不牽連他人,而扮演了苦難悲劇的角色。

高雄市政府三月十三日拆卸文化中心蔣介石銅像,被蔣介石下令槍決的前台大醫師許強追憶特展,即日起至六月十日在愛河畔的台灣醫療史料文物中心展出。許強被捕之後堅持思想無罪、不牽連他人,陳永興醫師推崇其英勇樹立台灣知識分子捨己救人的風骨。


傑出  日籍教授欣賞


許強醫師未在一九四七年發生的「二二八」事變中遇難,一九五○年仍逃不脫白色恐怖的清鄉大整肅。其子許達夫於一九九八年十一月二十八日,也就是許強身故四十八年忌日,寫了一首〈化悲憤為關懷〉的紀念詩,其中這兩句:「那自以為是的民族救星╱竟是殺人不見血的劊子手」,無意揭開蔣介石隱身幕後叫唆殺人的真面目。


陳水扁以「中華民國」總統身分,今年首度指稱前總統蔣介石是造成二二八大屠殺的元凶。蔣氏集劊子手與元凶的罪行於一身,蔣家第三代蔣孝嚴猶為護其「蔣公」功在台灣,在台北發動「三三一」遊行,響應參與的人數卻不如預期,反映出蔣氏光環已大為褪色。


許強出身台南佳里,一九四○年畢業於日治台北帝大首屆醫學部,六年後拿到日本九州帝大醫學博士學位,當時,台北帝大教授澤田藤一郎曾預言:「許強是亞洲第一個有可能得到諾貝爾醫學獎的人」。可惜,正如陳永興說的,戰後的台灣知識分子,很快陷入二二八風暴,許強在隨之而來的白色恐怖時代,扮演了苦難悲劇的角色,僅三十七歲即結束其一生。


硬頸  拒絕招供被殺


一九五○年五月十三日,國民政府情治人員進入台大醫學院,準備逮捕的首要「匪諜」是第一內科主任翁廷俊(旅日台裔明星翁倩玉之父),所幸翁不在校園而逃過一劫,但是,同樣被密報涉及讀書會的第三內科主任許強、眼科主任胡鑫麟及胡寶珍、蘇友鵬兩位醫師,均被帶走。許強因拒絕招供被槍殺,胡鑫麟和蘇友鵬均判處十二年徒刑,只有胡寶珍提前釋放。直到台醫同事李鎮源以中央研究院院士身分,參與街頭抗爭廢除了刑法一百條,受過苦牢折磨的當事人及受難者家屬,才敢站出來訴說積壓已久的悲憤心聲。


陳永興指出,在外來政權殖民統治下,不管戰前或戰後初期,台灣醫界菁英受苦受難的不乏其人,最慘的是花蓮張七郎一家三位醫師,隆重歡迎「祖國」來的國軍,卻冤死於二二八胡亂屠殺。他說,許強耿直的個性,並不因台大文學院長林茂生於二二八捕風捉影中失蹤而忍氣吞聲,照樣以實際行動支持台大醫院的罷診事件,成為當局的眼中釘,亟欲拔除。當時讀書會成員傾向左翼思想,肇因於國際社會興起的一股潮流,在台灣,卻被官方視同中共的同路人。政黨輪替後,中國國民黨反而與中國共產黨謀合壓制台灣,難道過去被犧牲的人只是歷史的陪葬!


精進  獄中不忘論文


許強身陷獄中,依然不忘其研究論文,包括《血中及尿中焦性葡萄酸之臨床與實驗研究》、《維他命B1減少症之化學診斷法研究(許氏尿中腳氣反應)》、《十二指腸潰瘍之臨床統計觀察》、《斑疹熱(地方型斑疹傷寒,台灣之所謂二周熱)之臨床觀察》等四篇原稿,均放在第三內科研究室,寫遺書請宋瑞樓醫師代為整理發表。


許達夫是許強的獨子,另有四個姊妹許惠美、許扶美、許須美、許素美,由母親許劉順娣醫師一手拉拔長大。許強被捕時,許達夫才一歲,從小對父親的印象遙遠而陌生,母親只告訴他的名字「達夫」,是父親取的,因為父親最喜愛中國白話文作家「郁達夫」的文章。郁達夫在中日戰爭爆發後,潛往新加坡,從事地下抗日活動,被日本憲兵逮捕殺害。


與許強同案被判處死刑槍決的共有十三人,其中醫師有郭秀琮、朱耀珈、謝桂林、許強等四位,其他九人分別是旅行社佐員鄧火生、合作社主任王耀勳、補習班教員張國雄、火車站股長蘇炳、酒吧招待劉永福、魚販高添丁、小販李東意及無業的吳思漢、盧志彬。


胡寶珍與許強被關在同一間牢房,一九五○年十一月二十八日透早,開牢房的鐵門聲響如叫魂,隨即聽見獄卒呼喊:「許強,出來」。胡寶珍回憶說,許強拍拍他的肩膀,用台語說了一聲「再見」就走了。另有同案牢友目睹兩位憲兵各夾著許強的手,帶到大門口扣上腳鐐手銬,許強和其他難友一路喊著口號,消失在暗茫茫的世界。


跟許強一樣,台灣人戰前不滿接受日本異族統治,心向一海之隔的唐山「祖國」,戰後眼看國民政府對待台灣同胞比日本還「酷行」,又心向共產中國,暱稱「阿共仔」。如今,中國以上千顆飛彈瞄準台灣,許強若地下有知,還會認同那是他曾經憧憬的紅色祖國嗎?台灣還有不少人懷著被歷史割離的祖國夢,企圖與中國牽親引戚,但是,中方的心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