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島舞集番婆兼做教養院
莊金國
2003/08/21 第386期
比較特別的是,團員有九成以上來自單親家庭。番婆坦承,自己的三個兒子以前嘗過失去父親的苦楚,因此對同樣單親的孩子特別照顧。創辦南島的動機之一,是希望單親的孩子以此為過渡的家。
南島舞集應邀代表我國,於三月廿二日前往紐西蘭表演,因出國經費尚欠缺一百五十萬元,高雄縣長楊秋興得知後,由縣府贊助三十萬元,並且為南島安排一場募款演出,還是籌不足款,最後在一家電台號召下,始得以順利啟程。

談起這段歷經曲折的感人過程,南島舞集團長莊珍莉說,該感謝的人實在太多了,南島能夠繼續維持下去,可以見證台灣社會還有原住民藝術表演團體的生存空間,雖然所有成員跟著她一直過得很清苦。

◆她習慣了照顧幼小

莊珍莉是花蓮縣阿美族人,在玉里鎮觀音部落出生,族人都叫她阿敏。她的父親莊阿隆,在玉里市區的小學執教,所以她從小就學會講花蓮四大族群語言,加上父親受過日式教育,她也會講一點日本話。

今年四十九歲,莊珍莉早已晉升阿媽級,但身材依然苗條,她歸功於經常跳舞的關係。原住民大都能歌善舞,加上莊阿隆有創作音樂的天份,在其調教下,莊珍莉求學期間就常參加歌舞競賽。靠這兩種才藝謀生,是她從加入高雄鳳鳴電台藝術中心成立的文化工作隊開始的,坊間則稱為康樂隊。

這支康樂隊由播音員良林領導,平常受聘到各種喜慶場合演出,吸收新人則藉歌唱比賽尋求有意願者。台語歌手陳雷、七郎,即是良林和擅長寫歌的陳明揚發掘培訓出來的。

莊珍莉結婚的早,婚後為幫忙先生在高雄找到立足之地,加入鳳鳴的康樂隊。那時,平地人願意投身這種娛樂行業的風氣尚未打開,尤其女孩子更難找。莊珍莉加入後,回花蓮找來幾個志同道合的同族少女,一起在南部闖天下。由於她年紀最大,且擁有小家庭,照顧她們的責任自然落在她身上。同事因此暱稱她「番婆」,她也不以為忤。

◆祖靈在她夢中哭泣

在康樂隊一連做了七、八年,屬於原住民的歌舞表演,僅是節目中的點綴而已。莊珍莉在平地社會討生活,日益感受原住民後裔對自己的文化一年復一年偏離,淡忘了連接祖靈的路。她說,族人的傳統文化再不知補強維護,對祖靈的意識將更形模糊、破碎,她常在睡夢中恍惚聽見祖靈的哭泣,於是選擇離開純為大眾娛樂的表演工作,寧可少賺點錢,改以教唱教舞添補家用。

莊珍莉的先生姓吳,跟她育有三個兒子,不幸在四十出頭即告別人世。現在陪她苦撐的夏先生,係被她的乾媽送做堆的。南島舞集正式成立三年來,如果沒有同族夏先生出外工作的收入幫忙支應,早就解散了。去年,夏在大寮大發工業區的工作不保,加以舞團演出的機會銳減,三十多位團員靠著到溪裡捕魚和在溪畔採野菜,度過最艱困的三個月。所幸夏又找到新的工作,看情形還可以做個兩三年。

南島舞集今年初才搬到大寮的鳳林路,一樓為便利商店,舞團承租二、三樓,屋後空地搭蓋的鐵皮屋,由團員們共同動手打造成具有原住民風味的藝術造型。屋裡屋外佈置完成後,於五月間在新居前搭設舞台,以「走回部落」主題演出,企盼在平地社會為失根的原住民族群,開闢一塊落腳練舞及休憩的角落。

◆中途之家原漢共舞

莊珍莉徵選的團員,雖不分原漢,但目前只包括兩位平地人。比較特別的是,團員有九成以上來自單親家庭。她坦承自己的三個兒子以前嘗過失去父親的苦楚,因此對同樣單親的孩子特別照顧。創辦南島的動機之一,是希望單親的孩子不至於走入歧途,在她所建立的臨時大家庭,學習到教育體制外的音樂與舞蹈表演技藝,不論專任或兼差,她都樂意接受。

南島成立之前,莊珍莉就組成一支小型原住民舞蹈團。之所以延到三年前才引進新血輪,係受到她么兒浮漾(吳俊偉)的鼓動。

莊珍莉說,浮漾讀中學時還很排斥原住民舞蹈,高中畢業後竟跟同學好奇加入屏東縣某原住民舞團,學了一陣子,因團主不能接受他們較具創意的編舞,回來向她抱怨。她很欣慰浮漾有求新求變的想法,就說不如跟老媽合作看看。浮漾便帶了一批單親的同伴加入,南島舞集遂擴編成軍。

南島的團員以在學學生為主,從國高中到大學都有。團員畢業後,如有更好的出路,莊珍莉鼓勵他們不必戀棧南島,因為這裡只是中途站,要走更寬廣的路在外面的世界。因此,南島的流動性,在每年放暑假時就會浮現。出去後若遭遇困境,隨時歡迎他們回來,就當這裡是避風港。

◆最害怕洗衣機壞掉

浮漾目前在東方技術學院攻讀美工設計,他願意繼承母親這一培育原住民表演藝術的慈善搖籃,接納單親之子發揮才藝。他說,這或許是一條不歸路,兩個哥哥已出外另謀發展,他不能讓母親獨力承擔這麼大的重任。對於南島的未來發展,他適度加入現代舞的元素,做不一樣的呈現。浮漾很有自信的表示,原住民新世代要有創造更多元深刻意境的抱負,一方面發揚傳統文化,一方面跳脫既成格式,這樣雙管齊下,才不至於斷層或停滯前進。

跟父親住在小港的芙嵐奧恩(林思婷),剛從三信高商畢業。她告訴記者,自己比家住花東的單親團員幸福,每天可以回家陪伴父親,享受天倫的溫情。母親不在身邊,團長對她就如親媽媽一般。

團員練舞的時間配合所讀日夜校,日校生晚上至九點排練,夜校生上午九至十一點半。若有機會出外演出,則視表演時段,安排可以到場者前往,之前須參加應景的彩排。

莊珍莉指出,要照顧好這個大家庭,最讓她頭痛的,除了偶爾入不敷出外,就是洗衣機臨時發生故障。這一群青少年換洗的衣物,統一由她包辦,一來較好節制水電費,二來讓他們有充裕的時間練舞和溫習功課。洗衣機一旦故障,送修期間,她只得用手洗,那可要忙個半天,勞累得腰酸背痛。

張羅出團演出賺取費用外,莊珍莉白天和晚上也固定出勤教舞。大寮、林園的婦女團體常請她去教,高英工商也與南島舞集有建教合作關係,她每周到該校指導學生社團練舞。這麼忙碌,為的是讓南島的舞步跳的更活躍,舞技更精湛。

◆山神海神都來共舞

一群血氣方剛的青少年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會不會發生男女情慾問題?浮漾說,團員要找戀愛對象,大家都有一個共識,盡可能往外發展,內部若牽扯感情糾紛,引發爭風吃醋,會嚴重影響整個團隊的生活秩序,所以,團媽雖不明說禁止,團員仍能保持純友誼關係。到目前為止,男女團員尚無成為情侶的紀錄。

南島舞集以族人的祖先乘著南風,來到福爾摩沙島,憑著他們的智慧和雙手,開墾腳下的土地,勞動的節拍發為歌聲與舞蹈,祈求感動山神與海神,也感動了大地的生命原動力,造就原舞的傳奇。

莊珍莉這位南島的團媽,年輕時就融入平地社會,中年始警覺在平地也應該活出自己的尊嚴。事實上,幫她渡過出國難關的過去電台的同事,在合夥創辦金聲電台後,莫不對他們暱稱的「番婆」這幾年的尋根表現刮目相看,而且敬重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