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父親的安魂曲
李敏勇
2008/08/21 第648期

二次大戰終戰六十三年到來的時際,日本導演山田洋次出自野上照代一部回憶錄《給父親的安魂曲》的電影【母親】,在台灣上映,彌補了台灣沒有自己電影歷史追憶的遺憾。日本昭和史的回顧,透過極具國民電影作家性格的山田洋次的開麥拉之筆,生動細膩地呈現眼前。


透過女兒的敘述,一對姊妹在小時候和她們的母親,面對父親和丈夫因為具有知識分子的良心而被治安當局逮捕,監禁,並死於獄中,艱辛的處境和因應艱辛的堅忍,展現在母親的人生。終戰後,姊妹長大成人,一位醫師,一位美術教師,守護著臨終的母親。一句瀕死母親的話語:「不想死時才見到孩子的父親!」畫下動盪歷史的句點。


日本,作為一個戰爭發動國家,他們仍然不懈於二戰祖國的歷史詮釋。儘管日本被認為有恥感,缺乏罪惡感,沒有真正為戰爭責任道歉,但日本的藝術家經由文學,電影進行的歷史追憶及反思,對於日本人繼續的歷史之路,是有正面影響的。


記憶裡,不知看過多少部這樣的歷史追憶的日本電影了。幾乎每一年都有電影導演探討類似的主題。日本到底是怎樣走過昭和史,怎樣走過太平洋戰爭以及關連的二次世界大戰,並且在戰敗國的際遇走過來的?


電影裡的父親是一位大學教授也是有知識良心的文化人,昭和史裡右翼國家化的日本,特高對於不服膺右翼國家化的文化人之逮捕、監禁、不遺餘力。【母親】的主要情節就是兩個女孩和母親和被監禁在獄中的父親,經由探監和通信,經歷的故事。


在日本和在台灣,一九四○年代從珍珠港事件發生之前,就經歷這樣的歷史。那時候,共產黨人在違和體制的進步性裡,面臨特高|一種保安警察的逮捕,面臨附和右翼國家化檢察官的司法處理,身心備受煎熬。


經由歷史的追憶,日本人反思自己的過去。為什麼會發動太平洋戰爭?然後成為戰敗國?做為一個台灣人,既非戰敗國,亦非戰勝國,但在大歷史裡從日本的殖民地而成為國民黨中國的類殖民地,我們的類似歷史和差異的歷史的追憶和反思又如何呢?


從電影院走出來,不禁為山田洋次這位日本導演細膩的昭和史觀照,感動不已,透過「母親」的角度,看到一個日本女性如何支撐這種困厄,如何支撐困厄中「父親」不在的生活現場?並且堅持人性中善美和真理的品性,這樣的故事,不也出現在台灣的歷史,在許多有類似歷史際遇的國度?


這使我想起,杜國清所譯一位日本詩人安西冬衛(1898-1965)的詩:



一隻蝴蝶向著韃靼海峽飛過去了


在太平洋戰爭或大東亞戰爭的時際,這位日本詩人以一首一行詩隱喻日本的敗亡命運,他用春天蝴蝶的斑爛多彩生命航向凍港的死寂白色冰冷情境,進行他良心的發言,而不像一些國策文學的附和者在頌讚日本軍國主義的虛假榮光中,違背自己的良心,出賣自己的良心。


不只二戰前台灣在日本殖民時期有類似的際遇,二戰後,台灣在國民黨中國的類殖民統治情境裡,也有類似的際遇|二二八事件和一九五○年代的白色恐怖。但我們的歷史在自己的藝術詮釋裡,如何顯現?或根本缺乏顯現?


二戰終戰,於一九九五年時,曾經有過異於國民黨中國統治國策的追憶與反思。記得,那時候,我發表了〈被遺忘的歷史〉。經過十多年了,站在台灣主體性的歷史追憶與反思並沒有在藝術中真正成為鑑照。過去的教訓並沒有讓台灣人在未來之際得到啟示和教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