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奧運變局 馬政府無力招架
陳宗逸
2008/08/07 第646期
面對中國後奧運時代的外弛內張情勢,台灣除了必須面對政治打壓、國格矮化等尷尬外,還得面對中國社會崩潰、政治高壓、民族情緒等相對情勢的升高,可是馬政府卻顯現出沒有能力因應此後奧運變局的能力。

北京奧運,在紛紛擾擾中,終於在八月八日開幕。擺盪在分離主義、經濟困境、自然災害、民族主義、社會分裂和人權壓制的困境中,中國政府還是用了七年的時間,傾全國之力努力撐出超級強權的姿態。這次的奧運,是人類史上規模最大的奧運會,包藏在巨大規模運動會底下的,則是一連串跨越政治、經濟和民族主義的危機。台灣「不計毀譽」地繼續參加北京奧運,在「體育歸體育、政治歸政治」的社會氛圍底下,上任二個多月的國民黨政府,也在毫無沙盤推演和戰略規畫的思考下,用全面傾中的態度,來面對體育場外、全世界都睜眼在看的政治問題。


中字入場  矮化戰術醞釀已久


台灣從一九七九年開始,一直都不是以「會員國」身分參與國際奧會,而是以代表「會員國中國的台灣地區」的「中華台北」名義參加的,與香港隊代表「會員國中國的香港地區」和關島隊代表「會員國美國的關島地區」身分一樣。此次輪到北京主辦奧運,中國政府用「中」取代「T」來決定中華台北隊的入場順序,在開幕式前一周引起台灣內部的政治風暴。


一位前民進黨政府政院高階幕僚說,「民進黨政府直到去年中,還在針對奧運的各種政治情況進行沙盤推演,包括國安會、陸委會、外交部等都有臨時編組的任務小組進行,國民黨接掌政權之後,從最近的表現可以看出,這些沙盤推演幾乎都已經被推翻,甚至馬英九在『裝傻擺爛』,把棘手的政治問題全部丟在腦後。」


「『中華台北』被改成用『中』字入場,還象徵性的安排一個沒有參加開幕式的『中非』代表隊舉牌間隔台灣和香港,看得出來這是北京那邊精心設計,而且布局很久很久的戰術,國民黨號稱有『國共平台』,似乎和共產黨有很密切的聯絡,卻連這麼簡單的矮化戰術都不知道,可見其兩岸政策已經在失控的邊緣。」


而布局已久的「中」字排序,未來還會用在東亞運、亞運的場合,然後形成「模式」。東亞運和亞運沒有中非共和國參與,舉牌順序就從中華台北順到中國香港,這就是中國設計很久的矮化戰術。


馬英九認為北京同意用「中華台北」,頗感「欣慰」,甚至用「中」字入場序的故意作弄,馬政府表示認同,也有國際戰略事務學者感覺,「馬英九應該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抵制奧運  民進黨態度不積極


前民進黨中國事務部主任賴怡忠則直言認為,「國民黨內部,有一股想要牽制馬英九中國政策的力量在拉扯,要馬英九買單,馬英九為了表現出他『在狀況內』,只好不斷摸鼻子認帳。但是事實上,最近馬英九親信金溥聰到香港中文大學講學,事實上應該是幫馬英九搭建自己的兩岸管道,用來制衡連戰的國共平台。」


但是,也有另一些學者認為,金溥聰到香港,沒有幫馬英九建構管道的能力,「頂多只是避開政治爭議而已,金溥聰在國民黨內敵人很多,算是孤鳥,也沒有能力幫馬疏通中國關係。」


為了台灣代表隊在開幕式會場中的排序「矮化」問題,體壇老將紀政認為應該「不排除抵制、不參加開幕式」,雖然曾引起讚聲、鼓勵,但整個討論熱潮不到一天就消散。除了台灣絕大多數親中媒體「聯合抵制」外,民進黨中央的態度也非常關鍵。


中國官方媒體中評社點出其中矛盾,認為「民進黨對紀政的說法,當天雖然立即召開記者會聲援,黨內要角謝長廷、葉菊蘭也送花致意,除此之外,黨內高層的態度相當保留,蔡英文本人沒有出面發表談話,民進黨籍縣市長也沒有人呼應,一日新聞過了,就煙消雲散。」


一位民進黨內非前新潮流系的高階幕僚低調表示,「現在民進黨是新潮流當道,講究妥協和理性主張,也講究討好台灣主流媒體,對抵制奧運這種激烈語言,其實非常排斥和厭惡。蔡英文連要不要參加八月底本土社團的嗆馬大遊行,都要考慮再三,何況是抵制奧運開幕?各縣市首長,都是勝選考量第一,現在全台灣因為媒體效應的關係,『全民瘋奧運』,怎麼可能會有首長不識相,跳出來說要抵制奧運,和自己的選票過不去?」


二手策略  分化台灣本土勢力


從抵不抵制奧運到馬政府上台以來,泛綠陣營縣市首長一窩瘋的中國熱,獨派社團也已經感到憂心忡忡,在奧運召開前夕,南社七月三十一日就公開發表聲明,認為「台灣主體立場問題,台聯嚴重變質,民進黨黨中央無力,蘇治芬縣長之流汲汲營營奔向中國推銷農產品,毫不評估整體農民利益與統整性台灣前途安危,事態之嚴重令人深覺憂慮,……面對當前台灣所陷入的國家發展與國家安全危機,民進黨現有的中間路線已不足以應付當前危局,……如果民進黨內仍然沒有台灣派勢力的發聲與運作,台灣黨的催生工作應該開始被積極正視,衝擊與引領民進黨的國家問政方向。」


事實上,面對國民黨不斷加碼傾向中國、西進開放的政策,民進黨的應對幾乎失去著力點,對於奧運政治問題的表態,黨內的意見紛亂而難以達到共識。前高階幕僚不諱言,「至今還有黨內政客,不斷地拿陳水扁前總統的『奧運七金』期待當令箭,倡言前進中國不要怕,鼓吹『體育歸體育、政治歸政治』,甚至還藉著媒體放話,國民黨和中國方面,再拿民進黨裡面的這些言論,來打擊台灣地位主張,民進黨現在就只能拿馬英九的失言和低民意支持度來自我凸顯,沒有辦法跳出內政裹小腳困境。」


 




有人觀察到,中國非常善於利用民進黨內這種多重矛盾,來分化與塑造戰術模型。「邀請高雄市副市長邱太三參觀開幕式,就是這個戰術的典型運用。」「和中國積極主動邀請邱太三的同時,賴怡忠和前文宣部主任周永鴻,也準備赴上海某大學參加學術討論會,中國卻遲遲不發給簽證」。賴怡忠證實,原本他和周永鴻二位民進黨「主任級」高階幕僚赴中國,還想搭周末直航包機,刻意從台灣這邊送簽證,結果中國方面還是無盡刁難。「對色彩鮮明的民進黨內獨派人士,中國採取打壓。而對新潮流系統的『溫和派』官員,則高規格接待討好,這是典型的二手策略。」中國藉著奧運的契機,還能夠順利分化台灣內部的本土勢力,可謂高招。


壓制動亂  奧運民主潮機率低


在奧運之後的「中國後奧運時代」,全球各項預言都已經湧現。幾年前最熱烈的預測,是中國將走回南韓當時的奧運效應,「奧運民主潮」可能會讓中國走向政治開放的道路。但是經由最近一年的觀察,加上生態、經濟、自然災害等現象不斷,看壞中國走進「奧運民主潮」的聲浪開始高漲。事實上,在奧運前夕,中國社會的動亂不斷上演,除了八月四日新疆喀什武警基地的恐怖攻擊事件外,七月爆發在貴州甕安、廣東惠州等一連串大規模民變,北京上訪村扣留上萬人的危機情勢,加上經濟崩潰、糧食和飲水危機,中國境內的社會動亂危機一觸即發,中國政府為了奧運,用「人民戰爭」的手法壓制,但是在奧運結束之後,這些問題將會浮上檯面,更甚且會讓中國的政治情勢產生變化。


賴怡忠預測,中國的政治會往民族主義、加緊控制的方向走,民主潮出現的可能性不高。由於經濟崩潰和生態危機,中國官方被迫不斷的升高政治控制,並且對外採取強勢措施。即使還有二○一○年的上海世博會,但是「奧運才是中國傾全力展示的重點,世博會對中國在國際政治上的影響,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大。」隨著加緊政治控制,並且民族主義氣氛高漲,台灣的危機可能會從二○一一年開始。「這要看馬英九掌握國民黨中國政策的力道如何?二○一二年正當台灣總統大選,除非有戲劇性的變化產生,馬英九必須要朝著台灣主體性論述靠攏以爭取支持,到時候如果馬英九沒有擺脫國民黨內親中勢力的宰制,導致政策模糊、表述不清,加上台灣軍備這四年繳白卷,國防能力降到低點,中國對台展開武力行動的可能性不是沒有。」


中國噩夢  外國書刊專文評析


在後奧運時代,中國政府會加強社會控制的觀點,在國際上也有主流聲音呼應。前美國副助理國務卿謝淑麗(Susan Shirk)去年出版一本叫做《中國:一個脆弱的強權》(China: Fragile Superpower: How China’s Internal Politics Could Derail Its Peaceful Rise)的書裡面就提到過,謝淑麗認為在中國內部民間力量隨著經濟改革強大,而不斷加強挑戰政府統治的時候,共產黨領導人將會加強對社會的控制。


而今年七、八月號的《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期刊也刊載了一篇叫做「中國的奧林匹克惡夢」(China’s Olympic Nightmare)專文,在這本對國際外交界有巨大影響力的刊物裡面,文章認為中國政府要面對來自國內外的抗議聲浪,尤其國內各種勢力緊抓著奧運效應地宣傳機會,吸引國際目光的注目,這場奧運會是一個「對中國政權不滿的勢力集結之下,慢慢構築成一場中國的噩夢。」但是這個惡夢,「不會在短期內解決中國內部問題,奧運會結束,這些短期現象將立即結束,一切管制將立即回復。」


台灣危機  本土獨派憂心忡忡


面對中國後奧運時代的外弛內張情勢,台灣在國民黨馬政府的操作之下,恐怕會有進退失據的危機。除了馬英九個人很明顯地缺乏操控國民黨中國政策的能力之外,國際政治的新變化,也可能導致台灣在二○一二年之前,面臨新的危機。包括美國極可能由民主黨執政,與中國之間的關係對雙方利益產生新的共識。


台、美關係在馬英九上台之後的傾中政策發展下,可能引發出台灣被畫歸在美國利益圈外的情勢,而日本對台態度也隨著美國變動,以及台灣國民黨政府本身採取反日戰略,都是引發問題的關鍵。近日新上任的日本外務省官員、台日交流重量級官員,都在私底下與前民進黨政府學者、官員等,有過類似憂慮的談話。也有前官員表示,「甚至印度都對台灣的立場反覆表達疑惑。」


如何妥當因應中國的後奧運時代,台灣除了必須面對政治打壓、國格矮化等尷尬外,還得近一步面對中國社會崩潰、政治高壓、民族情緒等相對情勢的升高,馬政府至今顯現出沒有能力因應此後奧運變局的能力。而民進黨目前還沒有走出敗選陰霾,卻因為馬政府內政失敗而出現沾沾自喜、情勢樂觀的錯誤期待,國、民兩黨同樣面對危機,以及對中國政策的無能掌控,也無怪乎台灣獨派與本土團體憂心忡忡,在全民瘋奧運的期間,政治壓力鍋已呈現爆破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