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算　東德成功台灣失敗

根據統計，專責清查前東德共黨政府財產的「調查東德政黨與群眾組織財產獨立調查委員會」（UKPV），二○○六年底宣告解散前，一共清查了總值高達十六億歐元的共黨私產，其中四分之三是前東德共黨私產，四分之一則是德國統一後轉型的「民主社會主義黨」（ＰＤＳ）所有。UKPV的報告指出，這些財產大部分物歸原主，用來支付東德重建、償債與古蹟保護活動，另外一部分用來照顧政治受難者。

此外，德梅季耶表示，東德早期就已經針對法官、檢察官作初步的調查工作，東德革命之後，需要做許多平反工作，「如果這些法官不被調換，當初被誣陷的人民將無法忍受」。他也承認，「東西德在統一前夕，都沒有司法互助條例，也沒有引渡條例，而東德共黨餘孽在海外的資產追查，後來已出現困難，包括瑞士、匈牙利和奧地利等國家金融機構，都以隱私保密的理由拒絕提供資料」。

德國行，台灣行不行？陳水扁總統在接見德梅季耶時表示，「前東德有五○％的法官因為不適任而遭淘汰，檢察官的比例則更高，但在台灣並未做這樣的處理；國民黨黨產在民進黨執政七年期間，有五百五十四億新台幣的資產不知去向，而許多不當黨產被隱匿，連我們也無從得知」。

事實上，台灣在政黨輪替之後七年，「轉型正義」是近二年才逐漸成為政壇焦點議題。民進黨二○○○年掌政權初期，「清算歷史」尚未成為「顯學」，而多年來泛藍陣營在立法院阻擋行政院版「黨產條例」，致使黨產清算無法得到法源依據，也是重要關鍵。德梅季耶在演說時就指出，「東德革命之後，改革派在國會囊括七成席次，是東德在統一前清算共黨成功的重要依據」，這樣的模式，目前似乎還未能在台灣看到。

態度　西德協助中國包藏

此外，德梅季耶也認為，「東德清算成功，也與西德政府當時的態度有關」。西德基本上是贊成東德清算共黨，甚至「西德政府常向東德人民示好，希望東德人可以了解西德對他們的關心」。當年東德清算高達五○％的不適任法官，西德政府還在空窗期給予某種支援，而東德共黨餘孽在被清算黨產期間，也絕無可能將資產轉移至西德藏匿。因為西德協助東德進行政治清算的立場堅定，不可能有窩藏東德共黨餘孽與不當財產的問題。

也因為西德的大力支持，東德甚至施行「除垢法」（Lustration Law），規定「議員、政府人員、律師、學校官員、大學教師、記者與經濟界領導人士，必須要公開他們與前共黨秘密警察的關係」，如果相關人士拒絕填寫聲明表格，或者隱瞞事實遭查獲，不但會被革職，並且十年之內不能擔任原職或從事原工作。這樣的法案，除了東德之外，包括波蘭、捷克、匈牙利等前共黨國家都在革命之後徹底施行。

反觀台灣現狀，前國民黨的黨產不但至今尚未被徹底清查，甚至已經五鬼搬運至海外各地，陳總統就認為，國民黨的行為「無恥、無賴」，除了檯面上五百五十四億台幣的黨產尚未清算外，更多且難以估計的黨產早就被轉移一空，例如前國民黨掌櫃、連戰心腹徐立德，近日用至少十億人民幣的金額，投資上海瑞東醫院，徐立德的鉅款從何而來，各界議論紛紛。而中國境內久為台灣通緝犯藏匿天堂，國民黨黨國復辟勢力多選擇中國為最後出逃處所，不僅人逃，錢也逃，中國政府一律予以庇護。而台灣部分法統舊勢力人員倚仗中國力量，吃垮台灣政黨輪替的成果，也與西德當年作為東德轉型正義的庇護所，宛若雲泥。

司改　牛步化如陷泥淖

中國因素是台灣轉型正義失敗的最大幕後原因，台灣政府礙於國內黨國餘孽借用中國勢力耀武揚威，為了國家安全與民主政治成果，而多所顧忌，例如負責國務機要費案的主任檢察官張熙懷，在赴中國參加「台灣刑事訴訟新制度變遷與完善」講座時，公開稱中國為「祖國大陸」一事，事過境遷一年，在法務部長施茂林一語「會對社會做出交代」後，如石沉大海，清算司法人員的轉型正義，在台灣如何窒礙難行，中國因素在其中介入之深，可見一斑。

陳總統說，「如果司法人員，不論是法官、檢察官或調查員，政治因素或選舉考量等各種原因，而介入、影響甚至企圖左右各黨總統參選人接下來的競選活動，希望這種現象在台灣不存在，可能非常困難」。司法人員的清算，在台灣牛步化，連總統也看不過去。

但是，一位不透露姓名的法界學者卻認為，「民進黨執政七年多，握有國家機器，執政七年還在抱怨司法人員轉型正義問題，讓人非常厭倦。陳水扁以二任總統的身分，站出來控訴司法人員不公，會讓人質疑，執政七年到底對改革做了哪些事？難道司改，也要公投來決定？」

台灣刑法巨擘林山田教授也為文寫道，「所有的改革，都是力的問題，司法改革必須要有改革的動力，若沒有社會各界對於政府與司法界施予具體壓力的話，司改是沒有動力的，充其量只是坐而談的開會，或上上媒體喊喊口號作秀而已。司法改革的結果，總會使一些司法界人士喪失特權或利益，或在追訴或審判工作上感到不方便，而衍生反司改的抗拒力，所以司改的力量也要來自司法圈之外。」林山田認為，「司法改革不可能期盼統治者的善意與施捨，也不可能依賴司法體系的自我改革，而是要靠人民的力量，只有壓力夠，才有可能改革成功」。

革命　捷克成功民主化

前總統李登輝曾說，台灣一九九○年的民主化過程，是一場「寧靜革命」，就像捷克一九八九年的「絲絨革命」（Velvet Revolution）一般，「革命過程如絲絨般，沒有打破一片玻璃窗」。但當年捷克總統哈維爾（Vaclav Havel）以一個政治諷刺劇作家身分，突然掌握龐大共黨統治機器，捷克民主轉型在脆弱環境生長，政治對立嚴重，蘇聯尚未解體，有人懷疑哈維爾會不會充其量只是讓捷克再度過一次「布拉格之春」（Prague Spring）式的短暫民主而已。

但是讓人跌破眼鏡，哈維爾並未尋求與前共黨機器和解，反而任用大批他的藝術家朋友進入國家機器，特別是共黨特務系統與軍隊，哈維爾的藝術家內閣官員穿著Ｔ恤，進入總統府開國家安全會議，共黨特務機關服服帖帖，哈維爾本人也身體力行，廢黜總統特權，他拒絕搬入前捷克共黨總書記的豪華官邸，「要我進去這間由胡薩克（Gustav Husak）親自布置的房屋，倒不如把我殺了」。哈維爾充滿理想性的哲學家總統性格，在捷克掌權十二年，清新的絲絨革命和大膽的清算共黨餘孽，也奠定捷克今天在歐洲經濟起飛的基礎。

體制　台灣屬殖民體制　

「台灣的中華民國體制，至今還是不折不扣的『殖民體制』，就算民進黨上台，也沒有什麼改變！」台獨「教父」史明認為，「一個社會，國民權利分成二種不同的階級，有人因為身分而可以領錢領到死，有人卻連基本生活都沒辦法照顧，全世界沒有像台灣這樣不正常的地方」。史明說，以往國民黨統治，讓部分人享有社會特權，多數人納稅豢養少數人，「這不叫殖民，還叫做什麼？」可笑的是，「民進黨執政，還繼續維持這樣的體制，甚至黨內精英還爭先恐後想要納入特權圈內」。「前總統、前政府高官，享有一輩子花不完的特殊待遇、高額終身俸，這都是殖民地政制的特徵，也只有台灣人會乖乖接受這樣的國家體制」。

中華民國體制會持續維持殖民特色，無法被「清算」，有很多的學者都認為和「寧靜革命」有關。立陶宛學者Algimantas Prazauskas認為，「立陶宛的轉型正義沒有因為太過戲劇化，而導致暴力衝突、政治動盪或對民主自由構成威脅，但由於政權不穩，包括權力鬥爭、資源缺乏等因素，使立陶宛政府無力有效處理轉型正義問題，使人民失望，對政府評價低落，也為民粹主義政客及政黨提供空間，讓問題更加複雜化」。匈牙利學者Krisztian Ungvary 也認為，「匈牙利的轉型，是奇特的轉型。政治上呈現斷裂性發展，經濟上原有的統治階層卻幾乎沒有變化，出現妥協性發展，這樣的矛盾，注定了匈牙利社會會繼續為國家的發展而爭論不休。」

難關　一半人懷念兩蔣

在人類歷史上，唯有針對舊勢力以及既得利益持續追討清算，國家發展才有健康化可能。資深媒體人、台灣唯一深入研究南韓清算史的朱立熙認為，「韓國將行使國家暴力蹂躪人權的軍部領導人移送司法審判，使得與威權政權合作的情治機關與威權官僚的威信，馬上遭到扼殺。此舉也讓軍方精英回歸軍營，服從文人統治；清算過去也會讓人感受到新生民主政府的道德性，與正當性的強化，有助於民主價值和程序正義的深化」。「而清算過去不成功的菲律賓與泰國，則隨時存在政變陰影，對政治的不安與不信任，也都肇因於舊威權勢力仍如影隨形，時時在干預政局，亦即人民對民主政府失望，會導致對威權時代的『鄉愁』（Nostalgia），甚至期待威權能夠復辟的反動性論調出現」。

智利政府清算前獨裁者皮諾契特（Augusto Pinochet）算是世界矚目的大事，二○○五年，當皮諾契特高齡九十歲的時候，智利法官還下令將其逮捕，指控他涉嫌詐欺、提供偽造文件、填寫不實表格逃稅。智利法官指控皮諾契特在海外有數千萬美金秘密存款，這是皮諾契特一九九○年被趕下台之後，第四次被法官下令拘捕。而二○○六年皮諾契特死亡，智利政府還因為他在總統任內，涉及軍事政變，並且在智利製造白色恐怖違反人權，屠殺無數人的「失蹤」事件，未受法律制裁為由，悍拒為皮諾契特舉行國葬。國葬告吹，也曾在智利內部引起衝突，但智利第一位女總統，剛在二○○六年上任的巴舍萊女士（Michelle Bachelet）堅持到底。

智利劇作家Ariel Dorfman在紐約時報寫道，「為了讓皮諾契特徹底從我們的生活中被驅逐出去，我們必須讓他替自己的罪行辯護，並且要看他如何凝視每個被他迫害的受難者、每個失去孩子的母親、每個曾經回不了家鄉的人的眼神。但是，我們現在必須面對一個悲傷的景觀：這個國家三分之一的人，仍在為他的死感傷，仍在為他的罪行辯護。」對照台灣現狀，也有人認為，連智利的清算過去如此徹底，都還有三分之一的人懷念皮諾契特，「台灣恐怕超過二分之一還懷念兩蔣」。

悲哀　轉型正義被物化

對轉型正義議題，如今還落在「口惠而不實」的階段。外界擔心，一旦明年總統大選過關，「口號還是口號，二二八事件六十周年、解嚴二十周年都會被選民遺忘」。世台會今年九月在日本大阪舉行年會，就主推轉型正義議題，會中和總統、李前總統連線對談，多位獨派陣營大老，希望能夠藉機讓總統多做承諾，「不趁選舉熱做一些事情，選完怕更少人會注意」。轉型正義淪為選舉資產，是民主無法在台灣深化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