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同
老包
2010/03/24 第期
親愛的讀者,上星期談到有中資背景的統派惡勢力,對綠營的靈魂人物謝長廷,發動猛烈攻擊,而早被綠營視為已分道揚鑣的施明德,也跳出來對謝落井下石;我為了拆解這一套不入流的抹黑手法,就舉出若干實例,來幫助讀者認識問題的核心。

未料再隔兩天,又有人跳出來對謝落井下石,這一次竟是綠營大老辜寬敏,而加以配合渲染的則是本土大報。根據辜先生的說法,他反對謝長廷投入五都選舉,因為「包括天王在內的老面孔都不應再出來選」──這樣的意見表達本來也無可厚非,但問題是他一提到謝長廷就惡言相向,毫無紳士風度,提到蘇貞昌就變得很溫柔,還主動幫蘇貞昌講話,所謂的「老面孔都應自動消失」說,他又加上「唯一例外的是蘇貞昌,因為蘇在民進黨總統大選落敗後,認真到基層打拼,全力投入綠營的輔選」;關於「線民說」,辜則批評謝「若不符合人民的信賴,這樣的政治家也沒有存在的價值」。 


    我看到這樣的說法(被本土報放大報導的說法),一方面感到不可思議,另一方面則有些許感傷。試問,如果「天王全力投入綠營的輔選」,可以是蘇貞昌受辜稱頌的理由,那謝長廷在輔選時的積極投入,為什麼就不算數呢?眾所皆知,新竹縣及台東縣立委補選,本來是綠營完全不看好的,但因謝的積極力挺、動員「子弟兵」實質介入,終於力挽狂瀾,而能翻盤成功;如果這樣的輔選不算「全力投入」的話,難道只有站在台北媒體鏡頭前面講風涼話,才是識時務為俊傑嗎?辜先生打謝但諂媚蘇,說穿了,就是趨炎附勢而已,我並不相信這一套矛盾的表態法,能夠獲得社會共鳴。然而真正令我介意的,乃是辜先生在談論「線民說」時,所顯露那種對綠營傑出菁英,充滿懷疑、欠缺疼惜與欣賞的態度,這又是長久以來,存在於台灣人的人生態度之中,正是我在之前曾剖析過的,一種難以超越宿命的,民族自虐的通病。 


    關於辜先生的疑心病,我想先說一段我自己的經驗。上星期我提到十五、六年前,施明德跑來質疑我在主持的「黑白新聞周刊」,是「國民黨李登輝」拿錢給我辦的,這個令我備感受侵犯的故事。事實上在那事件之後約一個月,又有一個人也跑來向我興師問罪,這個人就是辜老先生。那一天午後,辜先生氣忡忡跑來找我,他說「獨派陣營都說這一本雜誌是國民黨李登輝出錢辦的,你太讓我丟臉了」,我因為有先前施明德的經驗,這一次倒是不氣了,笑著跟他說:「別人可以有所懷疑,但這本雜誌明明是你拿錢出來辦的,難道你自己也忘了嗎?」他想了一下,忽然笑了,故作釋懷狀,隔了一會,卻又補上一句:「我想起一件事,年輕時我母親就教過我,對待下面的人(指長工、傭人之類),要懂得寬容,有些時候要講究睜一眼閉一眼的藝術」,他跟我講這一句話,我當然聽得出弦外之音(總之他就是懷疑李登輝暗中有給我好處啦),但那時我反而一點都不在意,腦海中浮現的盡是一些自我肯定的畫面,再加上一句詩辭「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 


    一九八八年李登輝在意外中當上總統,我從那時起,就不斷在專欄中解析有政爭危機的李登輝,必須和當時甚為弱小的民進黨,就民主改革議題合作,共創台灣民主奇蹟──如此光明磊落的見解與主張,竟換來「李登輝給我好處」,這種懷疑眼光,我認為不必因而怯懦退縮,反而更應積極去了解這背後所存在的,台灣人的歷史毛病。我會不厭其煩的敘說這些故事,最主要是要向謝長廷打氣,因為他承受的已太多,換作是我,是不可能支撐下去的,但他的這些遭受橫逆,不屈不撓的人生,卻會是未來許多下一代有心的人,努力去追尋、探究的典範──典範,這正是成為一個有意義的獨立國家,所不能缺少的元素啊。試想,謝長廷為民進黨做的還不夠多嗎?那為什麼類似辜先生這樣的刻薄、故意扭曲聲音,還是會在綠營蔓延? 


    這幾天我聽到另一則故事,更令我感覺不吐不快。大約十天前,美國有名的智庫學者譚慎格來台,台派有人陪他去見林義雄,就順便問林有關謝「線民說」是怎麼一回事?林義雄就說從來不覺得謝是會「出賣」自己陣營的人,又說:「在我們一同從事民主運動的過程,特務機關確會時常來接觸,我們這些人通常都怕怕,不想和對方有牽連,因此就會央請比較有應變能力的謝長廷,去和他們週旋;但從來不曾因為如此,而使我們的做事有受到任何傷害」。我聽到這個故事,感到有點憤憤不平,因為按照林義雄的說法,大家是怕和老K特務接觸沾惹腥臭,就請謝去幹這種苦差事──但現在謝去和他們週旋後,對方討不到便宜,回過頭來污衊謝長廷,這時自己人不但不感恩謝,反而嫌棄謝身上「似乎有一些腥味」,這還算講義氣嗎?總之,苦差事他去做,大家再站一旁講風涼話,這樣對嗎?林義雄對譚慎格講的那些話,不曾公開表達過,我只看過有一次林對記者有關線民說的提問,說:「這種事你們應該去問謝長廷,怎麼來問我?」簡單的說,這就是一種台灣人最盛行的行為模式,袖手旁觀、「自掃門前雪」啦。 


    從前有一陣子,大家都在呼籲台灣人要拋開自掃門前雪的醬缸觀念,才能邁向現代化國家之林。那時最常說的一個故事,就是在美國,如果有人在家裡打小孩,隔壁就會「雞婆」主動去報案檢舉,以此來糾正台灣人的陳腐自私觀念,鼓勵見義勇為是也。在我看來,謝長廷天生就是一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開創型政治家(十二年前他隻身勇闖高雄市,去為綠營開疆闢土,並留下可以見證的政績典範,就是最好的例子),但他最大的敵人,通常不是虎穴的老虎,而是聚集在虎穴外,那些等著看他被老虎吃掉或抓傷,然後可以伺機取得虎子的「同志們」。 


    檢察官基於尊重言論自由,為言論自由留下較寬廣空間的理由,(這個理由我在過去雜誌被告毀謗時,也常使用),而不起訴謝長廷要告的人,但這並不表示這個人批判謝的,就是事實;這乃是很普通的法律常識,如果連這一點法律常識都不講究,而認為謝這個人「值得懷疑」,或是認為一個過往人生在迫害台灣人、以顛倒是非為業的特務,所說的話比謝的話「可信」,那台灣人真的很可悲。謝當年運用智慧,當機立斷在「危機邊緣」創設台灣人第一個政黨民進黨(蔣經國時代,那要有多麼過人的膽識啊),如同他運用政治智慧為高雄爭取到歷史上第一次的世運主辦權,難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連同最近,我知道謝長廷這些年來,有太多的寒心與「不值」傷感,是我,早就灰心不幹或被擊垮了──但他不同,因為他叫謝長廷。我希望他能繼續為我們的下一代,創造不可思議的典範。 


    下次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