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風行腳尋初衷 鄭麗君喚台灣魂
李心怡
2008/03/05 第624期
為挽救台灣的民主危機,鄭麗君決定帶領「逆風前進、最愛台灣」行腳團,抱持「面對逆境,民主仍然必須前進,台灣仍然必須前進」的理想,以一步一腳印的方式,找回自己並創造正面的價值。

過了一個農曆年,前青輔會主委鄭麗君看起來整個人變得更消瘦了,皮膚變黑了,聲音也變得沙啞了,一場歷經二十多天的感冒一直沒有好,至今仍須靠著枇杷膏才能講話。她這個年過得很不一樣,沒有和往常一樣忙著和家人團圓、向朋友拜年,而是和一群年輕人發起「逆風前進、最愛台灣」行腳運動,由台灣最南端的鵝鑾鼻出發,向台北一路挺進,以二十二天的時間行走了五百多公里。


心意堅決 張揆批准辭呈


一九九○年三月參與野百合學運的學生提出解散國民大會、廢除臨時條款、召開國民國是會議、訂定政經改革時間表等四大訴求,當時就讀台大哲學系的鄭麗君便參與其中。一九九一年四月,萬年老國代即將修憲前,鄭麗君又發起制憲運動,她在台大校門口絕食了七天,第三天的時候,前民進黨主席林義雄、施明德、長老教會高俊明牧師也加入絕食靜坐的行列。


今年立委選後,國民黨在國會一黨獨大的情況造成台灣民主危機,鄭麗君再度帶領「逆風前進、最愛台灣」行腳團,她說,心境就如同十多年前一樣,覺得自己「應該採取行動」,只不過,「當年是在對抗威權、打破威權、追求民主,這次已經不是在對抗什麼,而是在找回自己,創造正面的價值」。


為了參與「逆風前進,最愛台灣」行腳運動,鄭麗君還特地辭去了青輔會主委的職務,她認為四年的青輔會主委任內,階段性任務已告一段落,且長達二十幾天的行腳運動,確實是一項極大的考驗,請辭來參加,更可以表達自己堅定的意志,希望可以義無反顧。由於鄭麗君政績相當受到好評,行政院長張俊雄一直予以慰留,立法院開議後,為避免造成行政團隊困擾,她又一再拜託院長成全她的心意,張俊雄才於二月十九日准了她的辭呈。


鄭麗君認為,國民黨已經取得國會四分之三席次,若是民進黨又輸掉總統大選,台灣民主將倒退到過去的一黨獨大的政治結構,民主政治中政黨之間既競爭又合作的政黨制衡運作也將成為不可能,台灣目前面對的是非常嚴重的危機。她強調,在這個關鍵的時刻,民進黨應該快速地重新燃起民眾的熱情與希望,年輕人更應該出來扛起這個責任,找出守護台灣民主的方法。


逆風前進 年輕人是主角


回想起二○○四年「牽手護台灣」活動創造了很大的感動,因此她們決定發起「逆風前進,最愛台灣」行腳運動來挽救台灣的民主危機,以一步一腳印的方式,從土地出發,由南往北地回到四年前兩百萬台灣人牽手護台灣的路線上,象徵「面對逆境,民主仍然必須前進,台灣仍然必須前進」。


相較於二○○四年「手護台灣」活動,除了居中奔走的李應元之外,發起人與主角幾乎都是年紀較大的民主前輩,這次「逆風前進,最愛台灣」行腳運動發起人與主角卻幾乎都是年輕人,在七年級、八年級的年輕人當中,三十九歲的鄭麗君已經算是「老伙仔」了。


原本,「手護台灣大聯盟」得知這個活動時,獨派大老們也曾相當熱心地說要組成「加起來一萬歲」的老人團來參加,但鄭麗君認為,五百多公里的行腳對這些前輩來說實在太辛苦了,不忍心讓他們來走,況且,年輕人早該接下民主的棒子,台灣的民主才能繼續傳承下去。鄭麗君表示,年輕人一直都不是民主運動的主角,年輕人都是跟著前輩創造出來的潮流而走,但年輕人具有理想性,年輕人所表達出來的聲音,民眾也較願意去聆聽,比較能夠被接受。這次的行腳活動,年輕人仍是在前輩們二○○四年開闢的「手護台灣」道路上前進,過程中,前總統府資政辜寬敏、前民進黨主席游錫?等前輩也加入行腳團,再加上由教授、學者所組成的「鼓動東台灣、逆風向前行」行腳團也從台東縣太麻里出發,這場活動其實是老、中、青三代的合作。


擊掌道別 曾紀恩來打氣


其實,民主的傳承,總是自然而然地發生著。行腳的第二天,來自高雄縣美濃鎮的牧師黃清德,特地開車到屏東要為年輕人加油,由於不清楚行腳團的路線,黃清德找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才終於見到行腳團成員,黃清德除了以當年德國有三個人拿著蠟燭行走,後來吸引三十萬人跟著走,終於讓柏林圍牆被推倒的故事來鼓勵團員之外,他也用聖經以賽亞書的一段經文勉勵團員,內容就剛好與鄭麗君除夕於鵝鑾鼻下的祈禱文內容「我藉他的光,行過黑暗」一樣。


走在屏東的路上,周圍有很多洋蔥田,前來加油的排灣族獅子鄉鄉長侯金助就告訴團員們,屏東的洋蔥特別好吃,就是因為有落山風,洋蔥為了對抗落山風,把所有的養分跟水分都蓄積在根莖,葉子也長得短,所以洋蔥才會特別結實、甜美。這就如同台灣現在面對逆境,大家也是謙卑地低著頭,腳踏著土地前進,在逆境中累積更多能量,也能贏得最後的勝利。


行腳團走到屏東縣內埔鄉時,恰好就距離台灣傳奇棒球教練曾紀恩家不遠,才有人提議要去找曾紀恩,高齡八十七歲的曾紀恩就出現在路旁,他早就主動跑來要為行腳團打氣。離別前,曾紀恩跟團員們擊掌道別,後來擊掌變成逆風行腳團的標準動作。


許多的故事與巧合,就好像大家的心原本就連結在一起,而幫大家把心串在一起的,就是對台灣這塊土地的愛。來到台南縣後壁鄉,紀錄片「無米樂」的主角崑濱伯,也特地來替年輕人加油,崑濱伯說,常有人問他是藍色還是綠色的,他的回答是,他不是藍色也不是綠色,他是土色的,土地就是生養我們的母親,大家都應該是土色的。


民主傳承 激發台灣精神


在台南縣官田鄉,高齡九十三歲的台灣烏腳病之父王金河加入行腳行列,王金河曾在北門鄉免費診療烏腳病患者長達二十五年,他向團員們說,「台灣土地是咱母親,母親顧好,奶水就飽,子孫就會幸福」,他因此十分肯定行腳團成員們忍受連日來雙腳的疼痛,要用雙腳療癒民主傷口的精神。


九十三歲的王金河,高舉著雙手,大聲地喊著「拚下去!拚下去!拚下去!」那神情令鄭麗君印象深刻,也感觸良多。她說,在這些前輩的身上,年輕人學到了台灣精神,台灣精神就是對土地的愛與一輩子的奉獻。


一路上,逆風行腳團行經許多台灣民主運動發生地點,他們走過美麗島雜誌社、走過橋頭事件發生地、走過台南圓環與嘉義火車站等二二八受難地、走過被原民拉下吳鳳銅像的地方,台灣每個地方都有民主發展的記憶,他們彷彿踏著民主的腳印前進,也為年輕的團員上了一堂台灣民主發展史,讓他們更懂得珍惜民主成果。


來到高雄市在美麗島雜誌社,高雄市長陳菊告訴大家當年他們只是步行了一小段路,就有一推人入獄。走到台南、嘉義,大家好像看到當時仍年輕的二二八受難者為了自由而犧牲,團員們更體會到,台灣面對新的挑戰,年輕人仍應站出來,這就是民主的傳承,而且跟前輩們比起來,走這一段路根本不算甚麼。


民眾回饋 行腳團超感動


更讓年輕人感到相當震撼的是,行腳團到了台中市,二二八事件中的武裝民兵「二七部隊」隊長鍾逸人竟向年輕人道歉,表示因為當年他沒有成功,才讓台灣被國民黨統治六十幾年,還讓年輕人如今要用雙腳走這段路來找尋台灣的價值。


一路上,沿途的熱情民眾也令團員們非常感動,民眾不但替團員們加油,也有很多人陪著他們走一段路,很多人抱著團員大喊「我愛台灣」,大家哭成一團。在屏東,鄉親們奉上蓮霧,在高雄,鄉親們送來棗子,礦泉水、運動飲料、薑母茶更是喝不完,團員們說從來沒吃過這麼多蓮霧,還把「路邊一棵榕樹下」改編成「路邊一桶薑母茶」,路上的商家賣什麼就送什麼,走到一半,竟有民眾塞來一顆花枝丸。


在彰化市,彰化縣醫界還以基督教洗腳禮的儀式,由十多位醫師親自為團員洗腳,幫鄭麗君洗腳的是一位婦產科醫師,他說,他一輩子幫女性接生,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幫女性洗腳。


鄭麗君說,民眾的熱情讓團員們看到感動所引起的力量真的很大,而且這力量一直都在,也就是這股力量讓台灣一路前進。她也體會到,民進黨創黨的初心,並不在創黨元老所留下的理論當中,而是在人民的眼淚中。她說,民進黨也許有做不好的地方,但他們會記住人民的期待,重新出發,逆風行腳,就是希望找回創黨初心,找回民眾的熱情與人民的力量。


一位團員說,他一路擊掌,碰觸到男人的手、女人的手、老人的手與小孩的手,但碰觸最多的,是粗糙的手,讓他突然自責自己怎麼沒好好握過爸爸的手。逆風行腳團初一出發的時候,就看到農人在田裡工作,工地裡也有勞工在工作,很多商家也沒有休息,那些粗糙的手,是勞工的手,是農人的手,是在土地上打拚的手,也是爸爸、媽媽的手,因此他們每離開一個縣市,便深深一鞠躬,向土地與人民致敬。


真實感受 步踏實心柔軟


五百公里走下來,鄭麗君的大拇指已經腫脹到指甲幾乎脫離,半途上醫生曾幫她抽出兩筒血水,她靠著止痛藥撐著,她說,「疼痛讓我們學習很多,讓我們的心更柔軟」。她想起小時候,父親開鐵工廠,也經常是靠著吃止痛藥忍住過度勞動的疼痛而繼續上工,當她吃止痛藥忍痛向前走時,當下才意識到爸爸的疼痛是怎樣的痛。這也令她感受到建立社會安全制度、疼惜弱勢是多麼的重要。


鄭麗君說,由於教育體制的關係,年輕人對台灣的認識,其實滿淺薄的,但透過行腳,雙腳踏在土地上,空泛的「愛台灣」口號落實成為行動,愛台灣的心也變得非常踏實,越走心越柔軟,團員們幾乎每天都因為感動而哭,晚上常有人拿著錄音筆邊講邊哭。


走路的時候,可以更專心欣賞周遭的風景,更能體會台灣的美,走到後來,大家連沙塵都覺得很美。走路的時候,也能更集中精神思考,也有團員走了之後變得迷惑了起來,因為一直在想「為什麼要愛台灣」、「如何愛台灣」等問題,後來聽到詩人吳晟讀了一首詩「愛你的故鄉,是不需要理由的,也不需要害羞」,才豁然開朗。


勇往直前 管他腳破鞋壞


也有團員因為腳受傷、膝蓋受傷而必須被強迫休息,但團員仍哭著堅持走下去,不讓她走,比身體的傷痛讓她更痛苦。已經八十二歲,在高雄加入一起走了三公里的辜寬敏,也是走到髖關節疼痛不已;而從屏東加入一路走回台北、走了四百多公里的游錫?更是腳掌起了數十顆水泡,腳踝也受傷,被醫生強制休息仍堅持前進。


游錫堃走這一趟,比其他團員更加辛苦,一方面因為他年紀較長,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每當休息的時候,都一直有民眾找他簽名、聊天,因此無法和其他團員一起休息。鄭麗君並透露,游錫堃有一天因為特別費出庭而回台北,隔天,走了一整天之後,他還利用晚上一個人跑去「補走」,不但走到吐,而且腳也因此受傷。


逆風行腳團行動領隊、屏東縣副縣長鍾佳濱則被發現在晚上拿著強力膠黏鞋子,那雙球鞋是他以前沿著東海岸苦行留下來的紀念品,這次走完台灣西岸,剛好就繞了台灣一圈,所以就算球鞋破了兩次,他還是堅持穿著它走完全程,他說那是將來要當傳家之寶的。而鍾佳濱走的路程更比其他團員多了幾倍,因為他負責「顧前看後」,常常必須前後來回走動。


二十二天的五百公里長征,逆風行腳團一步一步地踏在台灣土地上,他們用「風大我愈欲行」的行動證明了愛台灣的心,也找回人民的熱情,更證明了行腳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