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工業國集團由G四、G六、G七到G八,象徵這個以全球管理核心機制自詡的非正式組織,從冷戰高峰期到後冷戰時代的演變史。G八代表性與合法性不足,既在國際機關擁有莫大影響力,又未能有效解決全球經濟與環保等跨國危機,有極大部分原因出在他們正是危機元凶,因此儘管年年舉行峰會,泰半流於形式,充其量只是以宣言或聲明表態,本月二十至二十三日在熱那亞舉行的峰會十萬人大示威,再次說明G八已到了必須轉型圖存的地步。
經濟目的共同體
G八源起於一九七○年代初期布列頓森林(一九四四年七月,聯合國經濟社會理事會在美國新罕布什爾州布列頓森林Bretton Woods)舉行金融貨幣會議,通過布列頓森林協定(「國際貨幣基金」即是依此協定於一九四六年三月所成立的常設國際金融合作機構)機制瓦解,全球遭受石油危機打擊,美國戰後霸權開始受到不結盟運動、「新國際經濟秩序」主張、第三世界軍事挑釁,其他工業國家逐漸在國際市場挑戰美國領導地位的時候。一九七一年,尼克森把美元和金元制脫鉤,釋出美國已無法獨力確保資本主義經濟安定。七三年四月,美國、西德、法國和英國財長在白宮圖書館討論國際經濟秩序問題,形成所謂「圖書集團」,旋即發展成財長定期會議和四國峰會,七五年納入日本與義大利改稱G六,七六年再加上加拿大便形成G七。
G七原本只是協調會員國間經濟政策的會議,但因七國均為冷戰時期最親密夥伴,自然會涉及到經濟以外的議題,如七九年譴責蘇聯入侵阿富汗。進入八○年代之後,G七積極推動「烏拉圭回合」貿易談判,規劃處理拉丁美洲債務策略。蘇聯瓦解後,俄羅斯於九一年應邀參加峰會後的政治與安保對話,九八年成為正式會員國,G七也改稱G八。不過,由於莫斯科極度仰賴「國際貨幣基金」(IMF),以及經濟轉型遲滯不前、車臣戰爭等因素,財長會議和峰會仍然將俄羅斯排除在外,因此,西方媒體大多以「G七加一」或「G八/G七」這類帶有排斥意味的措詞相稱。
代表性受質疑
G八/G七可謂集當世經濟、軍事與政治力之大成,對聯合國安理會、世貿組織(WTO)IMF、世界銀行和「經濟合作暨開發組織」(OECD)等國際管理機構,同樣擁有莫大影響力,全球經濟與安保相關的決策,幾乎都是先經G八/G七財長會議與高峰會議討論之後,再由其他機關付諸實行。不過,G八/G七既沒有常設組織、固定職員、營運規章,又具有強烈的排他性,影響力越大,所引起的非議與批判也相對升高。其中,G八/G七一手主導的經濟全球化,既未顧及環保問題,又未能提出均衡發展策略,只是一味宣揚經貿與投資自由化的好處,為跨國大企業張本,也促成反全球化運動和開發中國家集結抗衡。
從一九七五年發祥以降,國際間有多少組織起起落落,像G八這樣沒有正式營運組織的非正式聚會,能在國際事務上發揮重大影響的可謂絕無僅有。不過,G八/G七從當初單純討論會員國家經濟事務,發展到左右國際管理機關的局面,代表性與合法性也逐漸引起質疑,美國雖在一九九九年網羅新興市場國家成立「二十國集團」(G二十)論壇,但此舉主要是為了緩和批判聲浪,並不是著眼於擴大對話基礎。不僅如此,什麼國家可以納入G二十,完全取決於G八/G七菁英集團,不像歐洲聯盟有明確的加盟基準可以遵循,人越多爭議反而越大。以中國為例,有人認為中國大陸市場和經濟發展和在全球安保問題上的份量均不容忽視,成為G二十會員國理所當然,但也有人認為中國的共產獨裁體制與資本市場集團迥異,有中國攪局,日後更難達成共識。同樣的,有人對南韓、巴西和印度躋身G二十有意見,也有人對義大利和加拿大久踞G八/G七不以為然。
富國的俱樂部
不過,G八/G七最引人非議的是,它是公認的富國俱樂部,維持全球經濟和政治安定所圖的是便於會員國囤積財富,G二十論壇表面上是擴大代表性,實際上主要決策仍然操諸以美國及其盟邦為主的G七,連俄羅斯也不得其門而入(尤其是財長會議),遑論G二十的開發中國家。當然,這個全球最富裕的國家集團,有權選擇正式或非正式會議,也可以挑選自己中意的夥伴。問題在於G八/G七已經把自己定位為全球管理中樞,非僅迴避甚至刻意侵犯聯合國權限。譬如說,《京都議定書》因美國和日本作梗而命運多舛,聯合國防治傳染病基金的運用可能由金主G八/G七決定,聯合國無從置喙。
目前維持國際金融秩序與和平繁榮的機制,如世銀、IMF、WTO和聯合國等,都是二次世界大戰後所創設的管理機構,而實際主宰的則是美國跟G七盟國。這些機構在冷戰後新國際形勢中,都因代表性不足而面臨改革求存的危機,G八/G七非但不正視全球管理機構危機深化,反而採行體制外的措施圖利本國跨國大企業。這種心態尤以美國最為明顯。現今美國的經濟、軍事與資訊技術實力傲誇當世,若是有心,處理G八/G七代表性與合法性爭議並非難事,只可惜美國一貫的做法是破壞自己不能掌控的集團勢力。工業國家可以從集團對話中共謀利益,開發中國家類似的集團會議即便不是反制G八/G七,也有與工業國家爭利的可能,美國當然不會坐視。從七○年代糾集先進工業國家瓦解聯合國內主張「新國際經濟秩序」勢力、對若干不結盟國家進行經濟制裁,到九○年代對「東協論壇」百般阻撓,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體制外掌控體制內
G八/G七所以能在全球管理機制上呼風喚雨,最主要因素是聯合國安理會至今仍維持著不合時宜的戰後結構,亦即五個常任理事國全是戰勝國,而且是五大核武國,日本和德國實力再怎麼雄厚,頂多只能躋身G八/G七。換言之,只要落實安理會改革案,讓聯合國本身更具代表性,成為一個強勢、有效、可靠的全球管理中樞,像G八/G七這種代表性與合法性都有問題的非正式論壇,自然就無法興風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