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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並不如雲煙
許俊雅
第414期
2004/3/18
 

  風很大,一枝枝長長冰冰的刀槍,像一排排長長的巨浪,嶺脊上,頂著白色的浪峰,惡狠狠地向著邊岸撲來,砰然一聲,隨著一陣雷鳴般的轟響,炸起了幾丈高的嫣紅水花,鐵絲無情貫穿著厚實的掌心。多年後當我撫摸史料、文學時,總不免想起迎向政治浪潮的他們,他們的青春夢想被巨浪衝擊得支離破碎,終至無聲無息。恰如一根擦亮的火柴誤落在凶猛的大海中,頃刻之間灰飛煙滅。他們是台灣二二八事件的受難者。
 
  然而果真灰飛煙滅了嗎?殘雲仍在我心裡頭飄動,他們的故事,他們勇敢的姿勢,永遠都令人難以忘懷。譬如李喬曾寫下:「當雨水來的時候,有些種籽會發芽。當春天來的時候,這裡是一片相思樹苗了。當我的呼吸停止,就是我回到大地的時候;我的軀體與大地合為一體,我將隨著春天的樹苗,重臨人間。」(見〈泰姆山記〉)
 
  這真是一段非常美的描寫,相思樹所代表的,正是對於大地無盡的相思及回歸。被席捲走的男人,留下了暗夜獨自飲泣的女性,然而她們卻以隱忍之姿走過歷史。在歷史現實中,花蓮張七郎的妻子,成為令人尊敬的典範,一部牛車運回三具屍體,丈夫、兒子須臾間慘死,一黃土,自此泉壤永隔。她堅強而浩氣凜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控訴執政當局的不仁不義。
 
  記得稚齡時聽看台灣民間戲曲歌謠,總有許多送兒、送郎的情節,女人一件件事不厭其煩的叮嚀,當時總嫌故事怎不趕緊發展下去?年齡痴長,才漸漸體會當時那麼多台灣女性不就都是在送兒、送郎嗎?而且是一去不回的相送。
 
  在編輯過程中,我只能一次次回思那無語的台灣女性,書名「無語的春天」,既是對無限生機的春天發生這樣的事,天地也要為之無語;同時也是這些被波及的女性,她們總是無語提煉了苦難,消化了苦難。李昂〈彩妝血祭〉小說裡,堅毅的王媽媽喃喃獨語為兒子化妝那一幕,怎不讓人特別感動?尤其是結尾這一幕:
 
  「王媽媽先前放的,滯留在岸邊的那盞蓮花燈,隨著王媽媽仆身倒向水裡的拍打力量,得以脫離岸邊死水,躍浮到水流流動的深水處。小小的蓮花燈,便好似以王媽媽相許的生命換來的力量,輕靈的躍接上新覓得的活水源頭,以相當速度,順捷的向下游行去......,散放著夢幻般柔柔粉光,如此孤寂靜謐,卻又如此神奇玄妙的帶頭前行,浮游向冥冥之中奧秘的未知所在。」
 
  而呂赫若〈冬夜〉寫彩鳳悲劇一生的尾聲,她在槍林彈雨的暗夜中逃命,「倒了又起來,起來又倒下去」「迎面吹來的冬夜的冷氣刺進她的骨裡,但她不覺得。」彩鳳所走的路正象徵了台灣人面臨的一條黑暗恐怖的崎嶇路。
 
  這些人物總是一再浮沉腦海,我用我的記憶與想像收集了往事,收藏了雲煙。

 
許俊雅
台灣文學研究學者。台南縣人,一九六○年生。師範大學國文所博士,現任台灣師範大學國文系教授。著有《台灣寫實詩作之抗日精神研究》、《日據時期台灣小說研究》、《台灣文學散論》,編有《無語的春天》等。曾獲巫永福評論獎。 ◎《無語的春天》許俊雅編(玉山社) 二二八事件在戒嚴時期的禁忌解除,出現在文學裡,成為詩、小說或散文的戰後台灣歷史象徵原型。這本小說集,收錄了葉石濤、林雙不、李喬、李渝、楊照、李昂等十篇二二八題材小說,反芻了沉埋在歷史裡的滄桑,許俊雅的觸探彰顯了滄桑裡的文學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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