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翠青
林世煜
2002/08/26 第335期
二十多年之後,我們庶幾乎有了自己的國歌,鄭兒玉牧師作詞,蕭泰然教授作曲的「台灣翠青」。蕭教授作曲時,想像我國選手站在奧運受獎台上的景象,舉頭遠眺,英姿爽翊的青年,唱出對自己和土地親人的期盼。
很久沒有聽到那首歌了。「熱血滔滔,熱血滔滔,像江裡的浪,像海裡的濤,常在我心頭翻攪......」一個雄渾的男聲,越過攝氏卅七度的熱浪。大樓前廳的櫃台上一架老舊收音機,微微閉眼的守衛,花白的頭隨著節拍輕點。「......只因為恥辱未雪,憤恨難消,四萬萬同胞啊,灑著你的熱血,去除︱強︱暴。」穿過前廳,進電梯,上樓;有趣,後半首歌,其實是在腦子裡哼出來的。

也很久不曾陪家裡的長輩唱卡拉OK了。那個時代,幾杯黃湯下肚,把伴唱機的音量調到足以隔海「對匪廣播」那麼大,花白頭髮的長輩拿出薄汗巾,往腦門上一扎,唱起日本海軍軍歌。那是一首旋律不俗的曲子,長輩說,英國人原想出鉅資買下版權,教皇家海軍的水兵來唱。

還有一段旋律,每次大會主席進場,或者頒獎典禮進行時用的,只有幾個小節,管樂隊不斷反覆吹奏。那次,在電視上看到蔣經國死後,李登輝接任總統的儀式。新聞播出不久,接到一位「賣台集團」老同學的電話,他十分激動,聽筒裡幾乎要濺出口水。「他媽的,反了,反了,真是僭越;你聽到了嗎,他用從戎樂欸,他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從戎樂只有總統才可用。」他的意思大概是只有「蔣總統」可以用吧。其實就是那一段簡短的旋律,電視綜藝節目得獎的觀眾上台,不也由那一隊穿著夏威夷衫的大樂團,演出此一「從戎樂」嗎。

早年在金門當過兵的人,對「東方紅」大概也不陌生。隔著兩千三百米的海面,對岸的小島上有個播音站,每天清晨開播,照例先唱國歌。「東方紅,太陽昇,東方出了個毛澤東......」巨型擴音器的聲音,橫過海面之後,經常糊成一團,隱約能分辨旋律線,接下來的歌詞就聽不出所以然了。直到今天,還搞不清楚,偌大的一個中國,十多億人靠著毛主席一個人的神通,能夠分得到幾回高潮。

二十多年之後,我們庶幾乎有了自己的國歌,鄭兒玉牧師作詞,蕭泰然教授作曲的「台灣翠青」。蕭教授作曲時,想像我國選手站在奧運受獎台上的景象,舉頭遠眺,英姿爽翊的青年,唱出對自己和土地親人的期盼:「太平洋西南海邊,美麗島台灣翠青;早前受外邦統治,獨立今欲出頭天。共和國憲法的基礎,四族群平等相協助;人類文化世界和平 國民向前貢獻才能」。

我們實在很棒,不是嗎。那一首「熱血滔滔」,起起伏伏的在腦子裡播了一天一夜,很奇怪的揮之不去。那未雪的恥辱,難消的憤恨,和待除的強暴。唉,是誰強暴,是李登輝陳水扁強暴了花白頭髮的紅標士官長嗎,恐怕前後兩位第一夫人和呂副總統秀蓮小姐都不會答應吧。

我們這「四年級」的一代頑童,小時候學校朝會,作操,表演大會舞,都熟悉一條進行曲的旋律。擴音器一傳出聲音,我們就跟著唱,「黑貓在那坐,無穿褲......」邊唱邊瞄著隔壁的小女生。新世紀的小朋友,應該可以在鄉土教學課裡,學著吟唱「台灣翠青」了吧。

選舉季節近了,往年選季前後,大樓守衛櫃台上的收音機,總會愈調愈大聲。有聽不完的抗戰歌曲和愛國歌曲,以及聲嘶力竭吶喊與斥罵。看著那幾位熱血滔滔,顫危危的老先生,好想告訴他們,俱往矣,老毛和蔣公。如今不流熱血,只有熱情,唱著「四族群平等相協助,人類文化世界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