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哲 來自海洋故鄉的吶喊
陳乃菁
2001/12/19 第299期
<海洋的國家>作曲者
「建國的腳步漸漸逼近,咱得要有信心,犧牲嘛甘願沒怨恨,願死作台灣魂......。」

在空曠的客廳裡,王明哲拿著吉他,彈唱起自己在一九八○年代,剛踏入政治運動時創作的《台灣魂》,歌聲清柔浪漫得不像在唱運動歌曲,節奏是懶懶的爵士藍調,迴蕩屋內,聽起來緩慢而哀傷。「以前唱政治歌曲,為的是反對政治的不公不義,我是一個很單純的人,認為對的事,一定要去做。那時唱起歌來,非常激動、高亢,才能激勵人心......。」年輕時退伍至今,王明哲從事台灣本土歌謠的創作二十多年了;從投入民主獨立運動、四處演唱政治歌曲開始,王明哲放棄了原本穩定的事業,甚至失去了組織的家庭,然而,他所創作的歌曲,卻是許許多多國內外台灣人的感情寄託。

「可能是經歷太多政治人物的現實,現在上助選台唱歌,大部份的時候,其實心裡很冷、有些無奈......,可是很多人都說,比較喜歡現在這種懶洋洋的曲風。」王明哲苦笑幾聲後,安靜了幾秒,隨即,又撥起吉他和弦,繼續換一首曲子彈唱。歌詞像詩,沒有任何政治意味,內容寫的是他童年家鄉裡的景象,如一幅美麗安靜的圖畫。

浪漫騎士

純白是自由、民主、光明無限的地平線 有尊嚴倚挺挺

台灣的子孫 充滿喜樂 充滿喜樂 咱是海洋的國家~~

一九九四年,由林永生做詞、王明哲作曲的《海洋的國家》這首歌,在「台灣的店」正式發表。台灣首次民選總統時,《海洋的國家》成為彭明敏的競選歌曲,街頭巷尾四處傳唱,深深地感動了許多為台灣民主運動而努力的人們,將這首詞曲皆美的歌曲,視為是台灣獨立建國時的國歌。

「當時,正在坐牢的林永生寫下詩詞,拜託別人拿了兩萬塊給我,希望我能到台灣最高的地方去尋找靈感,幫他譜曲,幫台灣的國歌......,這種錢,我怎麼忍心收得下去。」台灣最高的地方,就是玉山;王明哲最後沒有到山上找尋靈感,也沒收下林永生的錢,他到處蒐集資料,義務性地完成創作。當時王明哲的名字,因為《海洋的國家》而紛紛出現在各大媒體,一份主流日報稱他為「海洋這首歌的作曲者」,至於「國家」兩字,不知為何,完全沒出現在報紙版面上。  

「大家都說我是政治歌手,但其實我最愛的,還是寫文學性強的歌,可以真正抒發我內心的感覺,寫政治歌曲,是因為我從事政治運動......,音樂是最能感動人心的,而我又有這樣的能力。」到現在,王明哲的創作已有四百多首,他寫政治、寫社會議題,也寫環保、寫鄉土人情。王明哲說,自己寫歌,就像是在寫自己的生活日記,紀錄自己的所見所聞,紀錄著自己內心的感受。

與前妻離婚後好幾年,一天夜裡,王明哲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單,於是寫下一首關於思念的歌曲,後被歌星鳳飛飛所演唱,歌名為《期待》......,「但是唱片公司覺得我原來的歌詞太不商業化,所以重新寫了新的,可是我看,哪有我自己寫的好!」「現在的歌都很商業化,什麼你愛我、我愛你的,以前因為台語被打壓,所以大家都覺得台語歌沒水準,可是,以前的台語歌真的很美,很有文學性」。就像王明哲大多數的創作一樣,王明哲的個性,浪漫理想的成分,遠遠多過於現實的考量。

「當一個藝術家,就要對這個社會的不公不義更敏感才行,藝術作品就是要用來淨化心靈的。」王明哲的創作,有許多來自別人的詩詞,別人的故事,只要能感動他,他都免費為人寫曲;雛妓可憐的處境、家鄉環境的污染、台灣文學家的作品、朋友的婚禮等,都能激發他創作的動力,提供他寫曲的靈感。然而,談起最近政治競選的活動,他卻有些心灰意冷了,「很多政治人物,對文化並不尊重,覺得音樂只是熱熱場子用的,可有可無。我投入將近二十年的青春歲月,我耗了二十多年,還可以這樣耗下去嗎......,所以我也認清一些人的現實,不像以前那麼熱中,要我站台可以,我也要很現實要求金錢的交換。」話才說完,他又突然想起,過幾天有一場台灣文化界的活動,要他去幫忙演唱,「恩,但是如果是文化的活動,只要是我有興趣的,我就免費去,我甘願。」。

鄉愁

春天的風 請你稍等 阮有心事

欲給妳講 將阮的花粉

寄望春風

春天 阮的希望

王明哲每年最重要的行程,就是受旅美台灣同鄉會的邀請,赴美巡迴唱歌。他以溫柔動聽的台語創作歌謠,讓許多因為政治等關係逃至海外多年的台灣人,能夠一解故鄉對於的相思之苦。「曾經,有一個到美國三十多年的人跟我說,他從前每次一想到台灣,卻無法回去時,就只能到海邊遙望著遠方,摸著海水暫時安慰自己的鄉愁......,他聽我的演唱後拿了自己寫的詩給我,我就立刻幫他譜上曲子,就因為他的故事讓我很感動。」當地台灣的留學生還贊助成立「王明哲基金會」,以推廣台灣本土歌謠。「流浪時空的吉他手」,則是王明哲在那些留學生心目中的稱謂。

「唱歌只是一種內心的吶喊,疼惜自己的土地,覺得被污染了,就吶喊出來。」採訪到一半,王明哲說著說著,暫時轉身離開......,回來時,自然而然地,他又抱起了吉他,眼眶微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