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民黨總統候選人馬英九在「二○○八總統大選公民提問電視辯論會」上,為先前與原住民見面的口誤風波,深深地一鞠躬而贏得不少的掌聲。三天之後,也就是二二八的前夕,三鶯部落自救會、溪州部落自救會及樂生保留自救會連袂至馬英九競選總部陳情,「當我們是人,就別拆我們的家」。沒想到二二八一過,台北縣政府就動用警力,強制拆除三鶯部落的木造房舍,造成警察和聲援團體激烈衝突,有兩名女性緊急送醫,九位抗爭人士被警方拘捕,十四個原住民家庭在寒風中流離失所。對國民黨失望透頂的原住民表示,原來馬英九所說的「族群和解或照顧弱勢『攏是假!』」。
拆 北縣府賀年禮
國民黨五十年來原住民族的殖民政策,造成原住民部落的崩解,使他們必須離開故鄉,來到北部從事高風險的勞力工作。一九八四年的海山煤礦爆炸案,炸掉了許多原住民年輕的生命,也炸醒了原住民族的危機意識,組織起來爭取原住民族的權力。原運歌手胡德夫為他們寫下了「為什麼」這首歌:「為什麼這麼多的人,離開碧錄的田園,飄蕩在都市的邊緣......」。當年曾為海山煤礦坑賣命的倖存者,在三鶯橋下找到了新的「家」,他們在大漢溪旁的高灘地種瓜種菜、養豬養鴨,並以臨時工或模板工的收入來維持生計。
胡德夫為了聲援三鶯部落的住戶,於今年二二八的晚上再次唱起了「為什麼」這首歌,歌聲中充滿著相同的抑鬱和憤怒;所不同的是,海山礦災也許是出於一時人為的疏忽或意外,但三鶯部落的迫遷行動卻是出於有計畫的濫用公權力,而更讓原住民感到難過的是台北縣原民局,並沒有和原住民站在同一邊,反而是充當拆除大隊的第一線,用許多不堪入耳和威嚇的話,迫使自己的同胞簽下搬遷切結書。胡德夫認為,原民局的經驗不夠,層級較低都沒有關係,但是一定要有骨氣;拍人的馬屁,折煞自己的同胞,決不是原民局應該扮演的角色。
二○○八年的農曆年才剛過了一半,三鶯部落的居民於二月十四日就收到了台北縣長周錫瑋的新春「賀禮」,大夥的門被貼上台北縣政府的拆遷公告,要在限期三天之內自行拆除家園,否則違反水利法房舍將被視為廢棄物處理並開立六十萬至三百萬元不等的罰金。溪州部落與三鶯部落的原住民一行約一、二十人於二月十五日緊急前往台北縣政府陳情,希望不要拆掉位於行水區的房舍,原民會主秘楊正斌將族人請到會議室談判,雖無具體結論,但承諾會跟水利局再研究後續拆除作業的時間,且只會先拆已搬到三峽隆恩埔國宅安置的房戶。族人以為縣府已接受暫緩拆遷的訴求,並於二月十七日在溪州部落開會商討對策,沒料到,二月十八日台北縣政府水利局便帶著大隊人馬前來三鶯部落「賀年」。
狠 強勢摧毀住屋
台北縣政府集結了鎮暴警察、怪手和推土機,於上午十點舉行開工大典,除了拆除五戶已搬到隆恩埔國宅的住屋房舍,也很有「效率地」拆除了一戶尚未搬進去國宅的住家房子,六間房子在幾分鐘內夷為平地。據了解,這戶居民屬於沒有門牌號碼的住戶,也就是沒有資格搬進隆恩埔國宅的原住民,上午拆除行動時阿美族的先生不在家,只剩下在家照顧老人家的妻子和中風的公公以及行動不便的婆婆。十幾個警察先是強行進入屋內架走女主人再把老人移出屋外,不論當時這位太太如何向警方解釋房子還在居住,要求警方讓她搬出屋內物品,怪手還是迅速地將屋頂掀開把這家人的屋子摧毀,讓她難過得當場落下眼淚。
台北縣政府一邊拆原住民的房子,一邊派人威脅族人簽下自行拆除切結書,甚至是正在坐月子的媽媽也一樣,如果簽名就可以暫緩拆遷到二月二十八日,否則將立刻拆除房屋。切結書上規定住戶於縣府下次來拆除時「決無異議」,這真是國民黨推動「族群和解」最大的諷刺。台北縣政府罔顧「先安置後拆遷」的承諾,仍然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於二月二十一日,突擊式地進行第二次拆除動作,警方以近乎暴力的方式對待三鶯部落的族人,以及前來幫忙搬家及反迫遷的朋友和學生,警方以人牆盾牌圍成封鎖線,也企圖阻撓媒體記者的採訪,過程中爆發多次衝突。
稍後趕來的原住民立委陳瑩與立委林正二介入協調之後,拆除大隊才暫時離開但未告知下次拆遷的日期。有些族人不堪台北縣政府的鐵腕鎮壓,被迫簽下了自行拆除切結書,讓縣府人員取得了書面同意的證明,才換來幾天的緩拆時間。
悲 沒錢住進國宅
綜觀三鶯部落的問題並非「有新大樓不住,寧可住在水岸邊」那樣簡單的文化邏輯,因為能搬去新國宅的族人必須是低收入戶且具有二○○一年以前登記門牌的資格;在三鶯部落至少有十多戶居民不符合這樣的資格。另外,三鶯部落的住戶多以臨時工或模板工為業,收入並不穩定,新國宅的住宿費用依房間多寡從兩千多、四千多至六千多元不等,加上水電費、停車費和各項雜費,每月須多支付四千到一萬元不等的費用,這對以打零工維生的阿美族人不免是一項沉重的負擔。
有人因為付不起房租搬進去三峽隆恩埔國宅後,又被迫回到三鶯部落居住,除此之外,台北縣政府的國宅安置政策還存在著「有人想搬不能進去、不想搬的卻被威脅要搬」的問題。在三鶯部落設立道教神壇的頭目林阿龍,就是為了陪伴香雲宮的「落難神明」而不願意遷入新國宅,林阿龍表示,說明會他曾問原民局的人員三年簽一次約代表什麼意思?是暫時居留還是可以長期居住?將來會不會再調整價格?那時候他們提了很多問題但原民局都不甩,最後就說「你再不聽就強制執行,好像原住民跟狗一樣,很沒有尊嚴,只要籠子作好了,就一定要進去住。
怒 馬不敢許承諾
二月二十七日,三鶯部落自救會、溪洲部落自救會及樂生保留自救會一同至馬英九競選總部陳情,要求馬英九簽署當選後絕不強制搬遷樂生院、溪洲部落、三鶯部落承諾書。住家已經被拆的三鶯部落居民巴奈,對著馬蕭競選總部怒吼,她說「國民黨黨產這麼多,原本都是原住民的土地,結果我們卻不能有尊嚴的居住在這塊土地上。如果馬英九真的把我們當人看,就讓我們就地居住。」
隨後馬英九來到陳情現場,聲援群眾要求馬英九簽署反迫遷承諾書。但馬英九表示,他僅能承諾當選後會依法秉公處理,並且推託這些是地方事務,他只能先了解,無法代替地方政府做承諾。針對馬英九的態度,溪洲、三鶯部落及樂生皆感到不以為然,認為馬英九不願意概括承受過去國民黨五十年的錯誤政策,承諾保障都市原住民、樂生院民不被強制搬遷,所謂族群和解或照顧弱勢,都只是虛假不實的口號,他們將持續抗爭到底。
阿美族人於二月二十八日舉行施放狼煙的儀式,顯示保衛家園的決心並為三鶯部落的未來祈福。包括原住民在內許多反對迫遷的人都質疑,台北縣政府基於行水區的安全考量,急著拆遷原住民聚落的動作和擘畫綠地變公園的願景,都只是為了掩飾政客討好財團和資本家,貪圖周邊土地開發利益的說詞,因為水利局至今都沒有正式的水利調查報告出爐,而同樣位於新店溪、大漢溪沿岸行水區範圍內的高爾夫球場和砂石廠則依舊是生意興隆不受影響,這些動作顯然是針對弱勢的原住民好欺負「柿子專挑軟的吃」。
慟 淚眼看家被毀
二月二十九日早上,上百警力與工程人員進入現場,拒絕拆遷的居民與聲援團體坐成一排串成人鍊,揚言用身體保護家園。滿頭白髮的胡德夫代表原住民發聲,但沒有得到善意回應,拆除人員在優勢警力護航下準備強制拆除,雙方產生嚴重推擠,警方陸續抬人開路,動作粗暴的程度更勝以往,其中一位原住民女學生遭員警強力拉扯導致鎖骨骨折,另有一位原住民女社工疑似吞食十多顆安眠藥準備「死諫」,所幸兩位女性送醫急救之後均無大礙。被隔離的學生見大勢已去,在一旁用攝影機、照相機對著員警和拆除人員進行「反蒐證」,並大聲斥責縣府出爾反爾,取締標準不一。
遭警方逮捕的六男三女,有五人是前來聲援的大學生,連同胡德夫也被依妨礙公務罪嫌一同移送偵辦。縣府官員為了防止「死灰復燃」,指示拆光所有固定物,且要清運乾淨,無奈的住戶眼睜睜看著家園被拆毀,只能不停地流淚、詛咒。胡德夫抱怨沒人願聽原住民的聲音,他說,三鶯大橋下雖說是行水區不能住人,但三十年來沒見過有淹大水,最懂得水性的阿美族人選擇住在這裡,也是出於無奈,政府應該聽聽他們的心聲,要拆也該等到春天暖和的時候再拆還來得及。
無處可去的族人決定留在原地埋鍋造飯,重建家園,先以帳篷或塑膠布搭起一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靠著聲援團體接濟的民生物資暫時度日,將來再作打算。【天堂小孩】的紀錄片導演馬躍?比吼重回拍攝現場,發現十年前的問題還是一樣,木造房子拆完又將加以重建,同樣的命運卻不曾改變,只是不知道這種連小朋友都學會蓋自己房子的天堂遊戲要再玩到什麼時候?馬躍?比吼表示,台北縣政府只有安置房子,沒有安置人,拆完之後也沒有任何的安置措施;原民局執行公權力的角色,是彰顯「政府一體非原住民一體」的立場,讓人感覺很沒人性,很低級!
慘 原民聚落自危
馬英九在二二八呼籲「族群和解」的話,言猶在耳,台北縣政府卻在短短的十天之間,連續進行五次行水區的拆除行動,除了三鶯部落的三次之外,包括新店碧潭東岸一整排的違建商場也被分成兩次拆遷而掃蕩一空。令許多預期總統選舉之前,國民黨不會有大動作的人感覺非常詫異;莫非前次的立委選舉讓國民黨大獲全勝,以至於國民黨認為馬英九就算是「躺著選」也可以贏得大選,只要「依法行事」即使輕視原住民的人權,犧牲少數人的權益也不至於影響選情,所以才會如此的肆無忌憚,不分族群也毫不留情地採取密集性的鐵腕措施。
根據碧潭攤商的說法,自從八里左岸整治成功之後,新店碧潭的人氣也開始走下坡,促使周錫瑋決定大力整頓淡水河上游行水區的違建戶,而且此事還必須及早處理才有功效,以免任期結束還是沒有政績可以和前縣長蘇貞昌相提並論,到時候想要尋求連任可就難了,才會不顧此舉是否影響馬英九選情,也要堅持蠻幹下去。緊接著位於新店市環河路的小碧潭部落、新烏路的青潭部落、溪洲路的溪州部落,以及北二高橋下的原住民聚落,現在是人人自危,不知道誰將成為下一個成就周錫瑋都市更新計畫的「政績」?
不要強迫我遷離 溪州部落衷心盼
在溪州部落展現同樣施政「魄力」的台北縣原民局,硬是把元宵節當天召開的協調會改為「我說你聽」的說明會,若是不願配合最後就是強制拆遷,完全不顧及他們已經在此居住30年的情感,以及將此開闢為「文化部落」所投注的心力。溪州部落自救會召集人張慶豐表示,他不知道馬英九到底有沒有「把人當人看?」也許他只是一時說溜了嘴,而不是有意冒犯,但是他如果真的有誠意向原住民道歉,就應該親自來溪州部落走一趟,了解他們面臨的問題是什麼?而不是透過攝影機向觀眾朋友道歉,這只是在螢幕前面作秀給大家看,而不是真的有意向原住民道歉。
溪州部落不願意遷入新國宅的主要原因有幾個,其中影響最大的就在於就學、就業的交通問題。有許多婦女一個月的薪資只有一萬多元,來回往返的交通費用就能把她們的收入耗費殆盡;因此溪州部落的族人希望政府能夠讓他們就地安置,在都市的邊緣創造一個多元文化的空間,還可以回饋給台北市民一種新的文化體驗,而不是千篇一律的制式化公園。張慶豐表示,同樣是在公園裡賣咖啡,縣府為何不能提供一個給原住民賣咖啡的機會呢?也許台北市民也會想品嚐一下原住民的「三合一咖啡(小米酒+國農鮮乳+咖啡)」是什麼滋味?請台北縣政府不要強迫他們離開這個已經居住30年的台北新故鄉。(陳金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