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濤駭浪的一晚
老包
2011/08/18 第期
親愛的讀者,上次的文章我曾提到寄望唯一的本土報,在擺脫「非蘇不挺」的魔咒之後,能更進一步推出民主進化的革新內容,以媒體的力量,推銷蔡英文的優點,讓新時代的政治領袖,隨著選舉的節奏,在民主舞台發光。

 


我對本土報的進化期待,殷切之情並不亞於期待民主派再次取得政權,這裡面有牽涉到台灣人與中國人的文化鬥爭課題,也有我人生經驗中難以忘懷的革命情感,並不是長期以來被寵壞的蘇先生,或是現在本土報那些當權派所能理解體會;這一部分我在後面將會提到,現在我想先談談最近的若干新聞事件。首先是關於本土報獨家報導,一名前科累累的黑道角頭,不但在馬政府的支持之下,出任跆拳協會頭頭,還用軟禁威脅的方式,逼迫楊淑君撤回告訴(曾引起全國公憤的跆拳賽離譜裁判事件),而政府方面則裝聾作啞,形同默許黑道治國……



這一則新聞其實是國民黨政府,讓台灣在國際丟臉的大醜聞,但是更悲哀的是,由於新聞的性質特殊,並沒有更多媒體加入聲援報導的本土報,而新聞界也很容易就忽略了某些關鍵。在這個新聞事件中,有兩個角色是我們必須尊敬與關心的:一個是出面揭發的現任體總會長陳建平,另一個就是不懼得罪黑道的本土報。陳建平是大眾銀行董事長(高雄聞人陳田錨之子),一個「有名有姓」,又是正派的企業家,為何要去槓上躲在暗處,又有老K白道在背後撐腰的大黑道?而向來採行「可以罵天罵地罵皇帝,但是不可以惹黑道」政策的媒體,又為何甘冒大風險去揭發此事?我想這裡面就涉及老K當權派的逆天行徑,竟協助黑手伸進體育界,已到了連企業界都要思考,我們到底要選擇向上提昇或向下沉淪的臨界點。



我們社會千萬不要小看某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譬如本土報向陳建平進行專訪的記者,是採行匿名報導的保護措施;而該醜聞被揭發後,素以盯人戰術令人嘆為觀止的台灣媒體,竟沒有人採訪或接觸到最關鍵的當事人楊淑君,彷彿這個人已從人間蒸發,倒是那一名黑道又自稱他去見了楊姑娘……這不是更要令小姑娘嚇破膽嗎?我在經營新聞媒體時,曾有和大黑道鬥上的驚悚體驗(下次再找機會談這一段),因此對這件事特別關注。



另外是關於政壇馬、吳兩人,最近相繼攜手演出各種哭戲,其微妙之處其實是在場的媒體記者才感受得到──那就是要具有某種虛偽入戲的功力,才能在幾十台攝影鏡頭前面,演出莫名其妙的哭戲。除了馬、吳之外,有這種哭功的其實還有宋先生,當年他為了老李不肯讓他接班,而選擇向老李決裂時,就曾幾次表演,威震四海的鏡頭前哭功;然而宋也是向吳學來的,為了製造媒體效果,在鏡頭前表演哭功,似乎是吳敦義首創──一九九八年,國民黨中央決定在該年底,由吳在高雄市競選連任,但這個老兄並無心在南方經營市政,千方百計要北上在內閣覓得重要職位,未料當家的李登輝根本就不理會這種「吃碗內、說碗外」幼稚行徑;吳心急了,某天就召開記者會,在眾多鏡頭前面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大哭特哭起來……



吳敦義經典一哭之後,成為老K非主流復辟派的哭之宗師,但很重要的是:吳或宋的哭功從來沒有奏效,宋的登高路哭斷了,吳在那一年的連任之戰也敗給民進黨的謝長廷。從這個結果來看,馬、吳現在每隔三、五日就哭一次的競選「策略」,應該也算是某種預兆。談到這裡,我想澄清一下馬英九最近的某件胡說八道──他說他要「特別准許」人在牢中的阿扁,可以在媒體發表文章,說這種雅量是別人沒有的,只有他姓馬的才做得到…….。這真的是很敢的往自己臉上貼金,我擔心笨笨的阿扁被他這句胡說八道「感動」了,去認賊作父,因此要加以拆穿。我要以自已經驗過的來加以說明。



一九九○年之前,施明德還在坐政治牢獄時,他每隔一段時日就會寄一封「長信」給我,我就一字不漏,在我主編的本土報給予刊登。別忘了在那個時間點,是還有警總的年代,威權集團也還握有國安法、出版法、刑法一百條等等壓迫言論自由的法寶(馬英九就是屬於那個集團),但是當我在報紙採行老施「有文必登」測試時,李登輝從來沒有下令阻止,監獄方面也不曾刁難施明德……。簡單的說,在那個時節大家其實都有相當的默契,以一種自由開放的心靈,在「配合」李登輝正要啟動的民主改革列車。反而是依附在郝柏村體系的非主流方面(馬英九也是其中一員),仍在千方百計要威權復辟──那時還是不免有特務人員會來跟監,甚至跑到我的住家裝設電話錄音器竊聽等等。



因此千萬不要被馬氏所裝扮出來的貌似忠良所欺騙了,他現在嘴巴說他很有「雅量」,但在台灣政壇,除了吳敦義還在肉麻歌頌馬「人間極品、天縱英明」以外,不分黨派,大家其實都心裡有數:這個傢伙是一隻天生的鬥雞,縱使已經掌握了天下,仍會去牆壁縫找出、或製造他要清算的「敵人」。只要一口氣尚存,這個傢伙是會把人鬥得死去活來的──口耳相傳,連國民黨內,都在相互提醒「小心行走,避開利爪」呢。有這樣的領導頭子在,黑暗能量抬頭乃想當然耳,大家可以去看看昔日以「開明、自由派」自豪的某統派大報,現在是什麼黨報德性,恩過半矣。統媒如此,自由心證的司法體系又盡受統媒制約,共犯結構就這樣大復活了。



二十年前我在本土報撰寫老包專欄時,曾因感受社會各角落,盤根錯節的老K威權黑暗勢力之繁多複雜,而創作「共犯結構」一詞,來概括論述這一股龐雜勢力,持續長達十年,輿論界因此也漸以此為普通名詞或新聞用語。但在十年前我已不太使用這個詞句了,直到這一兩年,相似的感受又復活了,實在很不幸。總之,我們社會的多元生命力,和「共犯結構」是呈現相互抗衡、彼消我長狀態的。馬英九上台主政之後,我們社會的生命力逐漸低盪衰弱是事實,這共犯結構在暗處抬頭,也就更加明顯了。二十年或三十年,時間其實不是太長,但因媒體弱勢,民主派長久以來缺乏一種敬重典範、傳承的精神,以致我們的歷史與文化詮釋權始終隱晦,只能在短暫的片斷中尋求價值設定。



我先來講一個小故事好了。不久前國民黨復辟當局決定要「復興中華文化」──通常他們提到這個醬缸名詞時,背後就隱藏了一種壓制多元生命力、消滅台灣主體性意識的龐大企圖──要把四書列為高中必修課程。大統派利用教育進行洗腦手法出爐了,有些人覺得不對勁而在媒體或網路有些討論。有一天莊萬壽教授打電話給我,語多無奈,他說:「唉,這是我的專門領域呢,可惜你的媒體不做了,我們都英雄無用武之地……」。七十幾歲但仍生龍活虎的莊教授,是已退休的前師大國文系名教授,但在我的心目中,他是一個道地的傳奇人物。



四、五十年前,台灣是任憑老K外來政權宰割的時代,台灣人能在漢學領域有一席之地的,可說鳳毛麟角,何況是在保守派大本營的師大國文系當教授?更何況還是一個滿腦子現代化維新思想、充滿台灣主體文化意識的自由派大師!換言之,莊教授如果不是有經得起考驗的漢學學問,那個地方容得下他嗎?我在本土報主編版面時,經常找他寫文章,因而結緣(他的傳奇故事值得寫書為誌);但現在老K自以為比較「高尚」,要「教育」台灣人時,台派媒體竟沒有人有眼光去找莊教授出面針砭,這不正是台派陣營的輕忽,與值得警惕之處嗎?



我因此想要講一段和本土報有關的革命情感故事,來提醒具有爆發性實力的唯一本土報,以自身潛在能量,為備受壓抑、委屈的台派陣營,更積極作為,向假中國文化霸權宣戰!時間是一九八八年元月,蔣經國時代。一月一日我們才剛經歷解除報禁,我們在本土報正準備大伸手腳,有所發揮時,元月十三日發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強人蔣經國毫無預警,忽然去世了!



當時李登輝是副總統,按規定他當然是備位總統,但我們在報社內這些嗅覺靈敏的內行主管,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反而陷入一種愁雲慘霧之中。原因很簡單,國民黨軍方保守勢力一定趁機抬頭,要取代強人地位,因此在一九八八年元月十三日晚上,我們共同經歷了一個世紀漫長之夜──在那時,二二八的歷史陰影不斷浮現,我們計算著「軍方會不會開過來,接管報紙?」我一定要把這一段過往說出來,讓本土報的當權新世代了解到,鬥爭的過程是殘酷而現實的。



那時我們在版面做了許多因應措施,也有「備戰」與犧牲的心理準備,當然,更重要的,是祈禱李登輝能順利接班、穩住局面。總之,那是驚濤駭浪的一個夜晚,由於有這一段共患難的過往,我對本土報的感情也就不言可喻了。



我要提醒大家的是:一九八八年元月十三日那個晚上我們內心所恐懼的,現在其實幻化成不易覺察其存在的鬼魅,寄身在復辟當權派,層層包圍著我們。倘若我們仍懵懂無所感,未能提升戰鬥能量,一九八八年元月十三的那一群魅影,就要起而清算我們了!



下次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