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馬英九時代的本質之一，就是扼殺青年價值吧──在「化獨漸統」的號角聲中，台灣的青年族群，除了自貶身價，去迎合即將來臨的一中市場外，還能存在多少豪氣干雲的想像？在民進黨執政的時代，我們的社會並不若這般死氣沉沉。我們其實都還記得，當時青年族群在社會的生命力，既多元又旺盛，堪稱歷史之最，也可說是青年的黃金時代，曾幾何時，現在卻顯得沉悶而低調。我可試舉一例，一家以青年族群為閱讀主力的媒體集團，就是在那個時代轟轟烈烈攻入台灣市場的，而且很快就成為暢銷媒體──這就是眾所皆知的「壹周刊」和「蘋果日報」。民進黨執政時代，這個八卦媒體集團固然曾有不少對綠營造成重傷害的政治新聞操作，但捨此不談，其出現的背景，總和年青族群多元活躍的生命力，息息相關。

我還記得一個「科技新貴」出身的朋友，在二○○三年寫了一本暢銷書叫「最後的江湖道義」，內容是和網路世代的真誠對話，提醒青年族群不要被成年社會的爾虞我詐所惑，而他以電腦專家的身分，更提醒青年族群不要被電腦所奴役，不管電腦多好用，都不要忘記人的某些基本價值（作者口中的「江湖道義」）……。這一本書的內容，當時在網路引起熱烈討論，別忘了，它出現的背景也是綠色執政所帶來，一種年輕生命力大解放的活潑年代。此刻盛況不再，某種荒涼的氣氛已在社會各領域蔓延。而我們這幾天所能接觸到的，和畢業生有關的新聞，一則是台大李校長感慨台大學生去當Show gril，另一則是名教授李家同，批評現在的畢業典禮，「不夠莊重」、「太花俏」云云。試問，我們的青年學子，難道真的只有這些嗎？當然不是，成年社會未能敞開心胸去接近這個世代，實在很可惜。李校長和李教授算是台灣教育界，指標性人物，倘若他們的觀察境界就是如此這般，未免太膚淺。在說明之前，我們一定要先掌握一個觀念：成年社會才是資源分配的主宰者，青年學子總是無辜的；任何對青年學子的非議，都將投射到成年社會。

首先，台大學生去當Show girl，台大校長是不可以「感慨」而只能祝福的──誰知道這個當show girl的台大畢業生，二十年後不會變成台北市長？因此，我想，李校長只是欠缺一份現代教育家的格局而已，他的談話又能為當屆的畢業生增加什麼？台大招生至今仍堅持採計僵化的六科大全，恐怕正是這種官僚心態下的產物。至於李家同教授的看法，剛好和我所看到的相反。前幾天我去參加了小女兒的大學畢業典禮，一如多數大學的例行儀式，典禮冗長而刻板無趣，照例是中央政府派來「上級指導員」，地方政府也派來「上級指導員」，紛紛上台講一些八股官話，台下的學生則坐立難安，有些乾脆打起盹來。三十多年前，我們那一代的畢業典禮，就是這樣讓畢業生巴不得典禮趕快結束的──但那是一個蔣家軍事戒嚴時代，未料到了二十一世紀的今天，校園裡還是這副德性，毫無長進──或是一種老K陳腐官僚風氣的復辟，如同近日爆發台中黑白共治醜聞，背後也是時代的倒退嚕，進步文明的反諷。這三十多年真是白過了。

畢業典禮不能辦得有聲有色，讓畢業生既喜愛又懷念嗎？邀來的演講者不能是學生喜愛、內容擲地有聲的社會名流嗎？當然可以，我們是一個可以辦出高雄世運典禮水準的國家，怎麼會沒有能力讓小小的畢業典禮更有意義呈現？關鍵就在掌控資源分配的中央政府，與校方心態罷了。而倘若我們的政府是一個自貶身價、所思所為只有對岸中國的貨色，一切向中國看齊，那我們的青年學子，他們的畢業典禮，當然也只能停留在三十年前的水準，以便向中國對準「看齊」了。我們這一代由於生長背景的特殊性，總是特別疼惜關愛下一代，未料在治國無能者操弄下，下一代的身價已在日漸貶值，不免心疼。

我寫這篇文章，主要是想和青年世代對話，想要提醒他們，他們所面對的，是一個陳腐威權復辟而亂沒生命力的時代，是一個「柔性威權」的時代，這個時候，青年族群必須更有勇氣去突破與顛覆。我願意用「三太子世代」來概括與期許他們──所謂三太子文化，是在這個世代流行起來的，因此這個名詞用在他們身上，再恰當不過。「三太子」就是小說神話李哪吒，此故事相當驚心動魄，也隱含青年對抗壓迫、追尋自我的深刻意義。在我心目中，李哪吒和孫悟空是古人作家，用來影射反抗統治威權的兩大角色，除了濃厚的叛逆性格與創意性格外，最重要的，正是一種「上窮碧落下黃泉」的深刻精神，這用來形容在資訊革命年代（網路世代）成長的這一代，真是很恰當（而電腦資訊工具，或許就是他們的「腳踏風火輪」）。剛踏出校門要進入社會的這個世代，或許他們最應該被期許的，就是去顛覆國共兩黨，聯手在台灣圍起的一種柔性威權之牆，而在此生命過程，他們最應該發揮的，也正是三代子「上窮碧落下黃泉」，鍥而不捨的精神。

。下次再談。